丁向洲拉着赖晓的手进了自己的卧室,赖晓返身刻意去把门大开着。丁向洲用余光瞟瞟赖晓的神情,心里偷偷地笑起来。赖晓的那点心思丁向洲看得清清楚楚。
丁向洲的屋子不大,大概十二三个平方米。从屋子的左侧进去,与门对着的是两扇玻璃窗,窗前摆放着一张书桌,书桌右侧放在一台奔四的电脑。1999年底,奔四的电脑配置还算很高端的,价值六七千块钱。书桌前摆放着一张椅子。在书桌的右侧紧挨着一组差不多齐天花板的开放式楠木书柜。书柜里的书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软件开发的工具书,另外很大一部分是管理知识方面的。在书架的尽头,一张一米五宽的床紧贴着屋子右侧的墙横着摆放。床上的床单被子整理得很好,一尘不染,看上去有七八成新。赖晓猜想应该是刚换上不久,估计丁向洲早上一定没有整理床就出了门,大概是他的妈妈后来帮着整理的。
丁向洲让赖晓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自己则坐在了床沿上,他的一双眼睛火辣辣地直视着赖晓。赖晓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种场面,有些难为情,心脏开始“咚咚”地快速跳着,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手放在哪儿也不知道了。两个人都坐着不说话,其实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此时此刻赖晓和丁向洲都愿意保持这样一种美好纯情心跳加速的状态。两个人的精神都轻松起来。
赖晓的眼睛在书柜的右上角停留下来。赖晓看见那儿放在一把吉它和一支长笛。读大学时,很多个周六的晚上,成都几所大学的一些校园乐队会不定期的在学校三教的多功能厅表演。赖晓对那些能弹能唱能跳的学生羡慕得不得了,觉得他们站在舞台上活力四射,焕发出炫目耀眼的光彩跟,简直棒极了。
“你会弹吉它吹笛子?没听你说过呀?”赖晓对丁向洲还有这种本事很是惊讶。丁向洲倒很平淡:“你没问过我呀?何况我也没有向你表现的机会。”赖晓听了丁向洲的回答,忍不住有些好笑:“你知道吗,读大学时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特想学弹吉它,自己还偷偷的学过,但人实在太笨,觉得好难,始终学不会。所以对那些玩乐器的人佩服得不行。”
丁向洲站起来,把吉它从书柜上取下来:“大学时喜欢弹吉它瞎玩玩,毕业后放在这儿几乎都没摸过。你看,上面都积满了灰。”丁向洲从书桌上的纸筒里扯出几张纸,一边仔细揩着吉它上的灰一边抬起头来看看赖晓,有些不相信地问:“你真要学啊?这其实不难,我来教你。”说完就把赖晓从椅子上拉起来,一起在床沿边坐下。赖晓象碰着了刺猬,条件反射式的立马站起来,走到书桌前的椅子边坐下。
赖晓努力想掩饰这种尴尬,于是假装抬起手腕看表。嘿,一看到表上的时间,这才想起晚饭在丁向洲家这儿吃要晚点回去,得马上告诉黎真,要不她会把自己丑骂一顿。黎真是那种嘴上功夫厉害,而实际上是个心里善良的人。想想黎真有时说话的样子,赖晓忍不住笑出声。
丁向洲也看出了刚才赖晓的难为情,故意找话题,问:“干嘛呢?不是笑我的屋子太乱吧?男人的屋子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嘛。”赖晓摆摆手,笑着说:“挺好的呀,我以为小伙子的‘闺房’都是那种乱糟糟臭哄哄,你这可比我预料的好得多了。刚才我突然就想起来应该给黎真打一个电话。”丁向洲轻松地投以一笑,催促赖晓赶快把这个电话打给黎真。
赖晓从包里拿出手机拨打着黎真的号码。电话没响几声就通了。赖晓告诉黎真晚上就自己烧饭吃,她有事不回去吃饭,要晚些回去。黎真在电话里向赖晓抱怨,自己想在家里吃但吃不了,因为晚上公司的一个客户就是上次自己到广东出差拜访的客户到成都来了,自己被老总生拉活扯地拉去要陪客户他们吃饭。直嚷嚷自己命是太苦。赖晓安慰黎真,客户这次来其实是一个好信号,恭喜黎真又拿下了一个大单。最后,赖晓在电话里叮嘱黎真要少喝点酒。
丁向洲静静地坐在床沿上,脸上一直挂着笑注视着赖晓把电话打完。赖晓从门口往客厅探望,客厅里很安静。丁向洲的爸爸妈妈姐姐这个时候都在厨房里忙着。赖晓问丁向洲要不要出去帮忙。丁向洲说:“哪用得着,你一进去,肯定就被他们马上赶出来。”然后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来,赖晓,咱们一起来看看我以前的照片。”“是吗?我最喜欢看照片了。”
赖晓接过丁向洲递过来的一本相册。“有好多本呢,来,咱们慢慢看。”丁向洲把几大本厚厚的相册都放在床上,然后把椅子挪到床前让赖晓坐下,自己则坐在床沿上。照片很多,记录了丁向洲一个月大时到参加工作以后这二十七年的成长岁月。赖晓看得入神,偶尔向丁向洲提出询问。丁向洲都很耐心地讲解。
赖晓拿起最后一本相册,这本相册上的照片都是丁向洲参加工作以后拍摄。翻着翻着赖晓突然看见自己大一暑假期间拍的一张照片。赖晓记得当时自己和陈思宁找到一份给一家奶粉生产商在商场做促销的工作,所以这个暑假她都呆在成都没能回家。拍照的这天上午赖晓不去商场上班,她就去了s大的图书馆看书。看完书骑着一辆24的破自行车回宿舍。就在回去的路上,正好碰上自己一个老乡带着他的女朋友在一教旁边的荷花池拍照。这位老乡强拉着赖晓和他的女朋友合了一张影,然后随便又让赖晓单独照了一张。
现在夹在丁向洲相册里的就是这张照片。照片上的赖晓梳着一个长长的马尾辫,辫子随意地搭在胸前,穿着一件白色的纯棉连衣裙,连衣裙长及小腿。赖晓记得这条裙子是赖晓的二姐给赖晓做的。虽说是二姐自己缝制,但穿起来很舒服,赖晓特别喜欢。照片上的赖晓身后是s大的文科楼,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斜靠一棵法国梧桐树站着,一缕阳光透露过树叶在赖晓的脸上泛着光彩。
赖晓很奇怪丁向洲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送照片给丁向洲,而且也不可能送给他。赖晓都有点怀疑这张照片是自己的了。赖晓用试探的口吻说:“这张照片上的人跟我好像啊。”丁向洲的眼角都洋溢出笑容来,手指着照片上的姑娘:“不会吧?赖晓,那就是你呀。”“可是我的照片怎么会在你这儿?”“嘿……”丁向洲坏坏地笑:“当然是捡的呗。这你就想不到了吧?”“不可能呀!”赖晓当然是不相信,“哦,我想只有一种可能成立。你家就住在s大,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不小心把这张照片掉在学校,然后碰巧就被你捡着了。”丁向洲大笑起来,不停地点头:“聪明,赖晓,你真聪明!”
赖晓看出丁向洲狡猾笑容背后的口是心非,对自己的分析表示置疑:“但是,对于当时的你,这不过是一张陌生人的照片,你怎么可能会捡起并且还拿回来收着。所以……瞧,从你表情就知道,我分析的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到底是……?快,你告诉我,照片哪儿得来的?”丁向洲只是大笑,就是不说。赖晓更是急于要找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丁向洲的笑声传到厨房,丁母和姐姐都笑笑。丁雅梅手里拿着葱,用胳膊肘碰碰母亲的腰,眼睛往客厅外瞟了一眼说:“妈妈,听见没?向洲能笑得这么开心?”,说话的同时特意看了看父亲,正看见父亲脸不经意上也掠过些许笑容。只听父亲说道:“挺好,年轻人嘛,随他们去吧。”
丁向洲不忍心再看见赖晓着急的样子,终于肯如实交待:“其实从内心里我倒希望是你说的这种情况,那就该多浪漫啊。但事实的真相如果我告诉了你,先说好啊,你可不准骂我!”赖晓心急火燎地:“求求你,快说了吧,你要再不说我就会骂你了。”“好好好!”丁向洲双手作投降状,大声地说。
丁向洲双手放下来,一只手温柔地拨着赖晓额前的一缕头发,若有所思地追溯起美好的忆:“那个时候,你刚到公司还不久。有一天,是星期二吧,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在办公室我急着找笔用,自己的笔怎么找又找不着,正好看见你的桌上放着一只笔,就顺手拿来用了。用完过后,把笔放回去时,无意间看见你桌上有一本书。我现在都还记得特别的清楚,对,就是《新概念》第二册。自己当时大概是因为好奇吧,就很自然地把书拿起来随手那么一翻。嘿,这一翻就翻出一张照片来。因为照片上的你美极,纯情极了,当时我就忍不住偷偷拿了照片。这我一直都没敢给你讲。嘿嘿……”丁向洲干笑两声,十足一副任凭赖晓宰割的表情。
听完丁向洲的交待,赖晓简直不敢相信:“我一直都没发觉照片不在,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刚到公司不久。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偷偷地注意你了。”丁向洲突然从赖晓身后抱住赖晓的脖子,快速俯下头,在赖晓的额头上小鸡啄米一般亲了一下。丁向洲的小鸡啄米,弄得赖晓无以面对,只觉顿时心跳加速,愣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赖晓……赖晓……”丁向洲轻轻地呼喊着赖晓的名字,站起来把房门关上。赖晓强烈的感觉到丁向洲的荷尔蒙在空气中迷漫,傻傻地又有些害怕:“啥事儿?”“今天爸爸妈妈和姐姐都见过了,他们对你很满意,我真的很高兴。”赖晓只有三个字“我也是”,嘴张着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突然,丁向洲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抱住赖晓的头,两片滚烫的嘴唇对着赖晓的翕着的嘴贴了上去。
赖晓一时惊慌得六神无主,只觉得一股热流迅速的穿透全身。赖晓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但却不自觉的有些喜欢,两只手也就不自主地紧紧地攥住了丁向洲的脖子,嘴里不停呢喃“丁向洲,丁向洲”。丁向洲的一只手从赖晓的脖子慢慢滑向腰际,另外一只手伸进赖晓的衣服,双脚慢慢地往身后的床挪去。赖晓顿觉血脉贲张,感觉整个身子就要飘起来。两个人倒在了床上。屋子里空气中迷漫着丁向洲浓浓的荷尔蒙气息。赖晓的脑海里突然映出影视剧里一些类似的画面,这才意识到接下来将意味着什么。赖晓的意识提醒自己不能这么做,最后终于理智战胜了情感,一把狠狠地推开身边的丁向洲,倏地坐起来冲到门前一把拉开门。
丁向洲迷朦着一双情意绵绵的双眼:“赖晓,我爱你,咱俩结婚吧。”此时赖晓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她缓缓地说:“我也是。但是我现在想到差点发生的就有些后怕。刚才我们太冲动了。丁向洲,咱俩还是到客厅去吧。让你父母和姐别误会我们……”丁向洲走到赖晓的身边,拉起赖晓的手,一双眼睛专注地在赖晓的脸上停留五秒:“赖晓,我爱你。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要不是你头脑理智及时刹车,就……赖晓,告诉我,你有什么魔力呢?我发现自己现在是一刻都不愿你从我身边溜走。”说着把嘴贴在赖晓的头发上,然后拉起赖晓来到厨房。
“妈妈,什么时候开饭?我肚子早饿了。”丁向洲从一只盘子里抓着菜就往嘴里送。丁母打打儿子的手,眼睛却看着赖晓:“赖晓,你看,咱家的向洲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改不了这用手抓东西吃的臭毛病。”赖晓只是笑笑。丁父站在一旁说:“孩子嘛,在父母面前终归一孩子。”“哎,父亲大人高明!”丁向洲亲热地拍着父亲的马屁,“爸爸,就是我结了婚,娶了老婆,有了自己的孩子,在爸爸妈妈你们面前不还是一孩子吗?”
丁父丁母听儿子这么一说,老两口同时都看看对方慈祥地笑起来。姐姐丁雅梅一本正经地:“向洲,在咱爸爸妈妈面前你还是一孩子,但你现在,嘿嘿,总得有一个大人的样。是不,赖晓?”丁雅梅说完看着赖晓,赖晓却不敢直视丁雅梅的目光,把脸不好意思地别到一边。丁母看出赖晓的尴尬,忙着给赖晓解围:“向洲,来,快吃饭了。去,带赖晓洗手去。洗完了再把这些菜都端餐桌上。”
丁向洲和赖晓一前一后地走出厨房。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餐。其间大家顺便找些话题闲聊。吃完晚饭,大家都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闲聊。丁母时不时跟赖晓说上几句,有关赖晓个人及家庭旁敲侧击的作了更深入的一些了解。从丁母不动声色的神情基本上还是可以断定得出,她对赖晓应该还算比较满意的。
赖晓看看客厅中央挂着的石英钟已经指向8点20,心想自己该走了。于是,赖晓站起来,对丁父丁母说:“伯父伯母,姐姐,我走了。今天我来给你们增添了麻烦,辛苦你们了。下次,我再来看你们!”丁向洲没料到赖晓急着要走,诧异地问:“赖晓,现在就要走吗?”赖晓点头“嗯”的一声回答。
丁母挽留赖晓再坐一会,说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又不加班,家里有房间,干脆今晚就住这儿得了,明天好方便和丁向洲出去顺便逛逛走走。丁母的这一席建议听得在场的四人惊讶万分,没想到丁母会说出这一通话来。赖晓更是执意要走。丁向洲听母亲这一说,不明白母亲心里的真实想法,就愣着那儿只是把赖晓盯着,不过心里倒真指望赖晓能答应母亲的建议。这时,只有丁雅梅猜出了母亲的真实用意,她对丁向洲说:“向洲,既然赖晓坚持现在要走,你就去送送赖晓。”丁向洲站起来,赖晓向众人一一告辞后离开丁家。
丁雅梅透过窗户看见弟弟和赖晓已经走出单元门,折身坐到丁母旁边,有些责怪的口气:“妈妈,刚才你都说些什么呀。是在考察赖晓吗?”丁父在一旁看着报纸,把头从报纸上抬起来:“就是,把我都吓住了。哪能这样?他俩都是成年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分寸,你在里面瞎掺和什么呀?”丁母“噗嗤”笑出声:“我养的儿子我清楚,反正都一家人了,咱们也认可,我怕赖晓她不好意思,所以……”“唉呀,让我说些什么好呢?”丁父摇摇头,“你猴急什么?哪有第一次见父母,父母就让在家住着不走的。即便他俩真要怎么样,在父母面前他们也还得顾及我们作父母的态度。”
丁雅梅坐在沙发上被父母的对话笑岔了气,倒在沙发上咯咯地笑着:“妈妈,干脆,我现在就给向洲打个电话,告诉他明天跟赖晓把结婚证办了得了。然后赶快生个儿子,也好让你尽快抱上孙子。免得让你和爸在家呆着觉得无聊。”丁父丁母被女儿都说得笑起来。
丁向洲和赖晓下了楼走出单元门,丁向洲一把把赖晓拉到一棵茂密的大树下,把赖晓紧紧的抱住。赖晓挣脱丁向洲的怀抱,一只手在丁向洲的肩上捶着:“丁向洲,你妈妈他们可能看见你把门关上产生了误会。你太不注意了,本来我俩也没怎么。现在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丁向洲“嘿嘿”地笑着,任凭赖晓的拳头在自己身上“捶打”,脸上反而呈现出享受极了十分受用的得意劲儿,“不好吗?我倒真希望是这样。我也没想到父母这么开明。”赖晓摇头:“开明?唉呀,不跟你讲了,我得回去。”丁向洲坚持要把赖晓送到赖晓的住处。赖晓不领情说自己打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何必来回的折腾。丁向洲于是把赖晓送到校门口,看着赖晓上了出租车,然后一个人回了家。
丁向洲换鞋进了屋,见父母和姐姐还坐在客厅看电视。丁向洲脸上含笑,大着声地对他们说:“我回来了。”但没有一人应承,父母看电视正看得入迷。中央一台正在播放丁父丁母很喜欢看的名为《太平天国》的电视剧。最近这几天,丁家的电视机晚上这个时间段就锁定在中央一台。
于是丁向洲又说了一遍我回来了。姐姐丁雅梅头也抬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没送赖晓回去?”丁向洲笑笑,回答:“只送到校门口,赖晓不让送她自己打车回去的。”一边说一边坐在沙发上。丁向洲平时是不看电视的,今天他也静静地陪父母看起电视来。
这时刚好是插播广告的时间。丁父侧身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向洲,赖晓这姑娘我们也见过了。虽然我和你妈妈接触不久,但凭我俩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我们看赖晓这姑娘人应该不错。不象社会上年轻姑娘那么肤浅、浮躁,人也实在、善良。今天你能带她回来,我和你妈妈说实话是觉得有点突然,但还是挺高兴的。”
丁母在旁边一直点头,也发表自己的意见:“让赖晓这姑娘作我们的儿媳妇,我们放心。你呢,既然认定了是她,就应该认真严肃对待你俩之间的感情,不能当儿戏。有些事情该怎么办你们就看着办吧,我和你爸作长辈的也不好多说。”丁雅梅笑嘻嘻地看看父亲,父亲直摇头。丁母接着说道:“反正你们都成年人了,我相信,你们可以处理好。妈妈就告诉你一个原则,一定不要把感情当作儿戏,既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姑娘。”丁向洲高兴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