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肥肥边斟茶水边说,“这壶茶本来就是给您沏的,您没喝,这会儿用上了。”
怪老头叭哒着小旱烟袋锅,瞅着我说:“知道那天在坟场,我为啥不把白县长的墓指给你看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谅你也不知道!”怪老头说,“上次你来柳莺县,满处搜集白县长的劣迹。你前脚一走,汪筱梅后脚就由副主任提升了主任。”
我忙解释说:“其实,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上一回,尽管整个采访都是按照县领导的意图完成的,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弄明白白芸是被挤兑死的。这一次我来柳莺县,就是要还白芸一个公道。”
“爹,桑哥没说谎!”肥肥说道,“为了弄清事实真相,桑哥没少动脑子。您没见他的脑袋上还带着伤吗?不用问,一准是对立面下的毒手。”
叶丽娅说道:“还真的叫你说对啦!桑勃凯为了伸张正义,得罪了一些龌龊小人,不遭报复那才怪呢!不过,螳臂挡车,蚍蜉撼树,想阻止揭露白芸县长的死亡之谜,那是痴心妄想。大爷,瞅您一身正气,当年一准是个革命英雄!”
怪老汉哈哈大笑,说:“甭说当年,就是现在,我照样是个响当当的革命好汉。路遇不平,拍案而起,决不含糊!”
“爹,那您还等啥?”肥肥趁机说道,“就把您知道的,都说给他们听吧!”
怪老汉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说:“我嘛,大号叫葛召福,人称桃花铁嘴儿,是个民间艺人。会唱两口皮影戏,说上几段聊斋。那一年,三县联合举办评书大赛,我拿了个头奖,没把白县长乐坏了。后来她搞了个咖啡鬼屋,就把我聘了去,专职讲鬼故事。”
叶丽娅问:“讲鬼故事,就没人反对?”
长庚老汉呵呵地笑了,说:“白县长说,清末有个左宗棠,是经世之学的集大成者。他对于鬼神之类,并不深信,但也不斥为无稽之谈。在他老人家看来,但凡记述怪异之事,神灵之说,如果信,就要按照规矩办;如果不信,就可以自行其便。这也是咖啡鬼屋的宗旨,你喜欢听,就进来喝咖啡;不喜欢听,就离得远远的。”
由此可见,白芸搞的咖啡鬼屋,当初是有很大争议的。她搬出重量级人物左宗棠,确实很有说服力。美国的《新闻周刊》在2000年的时候,曾评出了最近一千年全世界的40位智慧名人。这其中,中国有三位:一位是,一位是成吉思汗,还有一位就是左宗棠。这要是在“史无前例”那会儿,拿“封资修”说事儿,非得“喷气式”不可。可如今改革开放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不兴扣帽子、打棍子。左宗棠既然是个智慧名人,他的话当然就有道理。不然的话,慈禧太后为什么颁旨:三十年不许奏左?
“爹,您扯远了。”肥肥说道,“人家记者不管左宗棠不左宗棠,只想知道白县长死得冤不冤?”
长庚老人黯然失色地说道:“跟你们这么说吧,白县长死的那天,一直下着毛毛细雨。但凡有点良心的,哪一个不是眼泪汪汪的?”
我问道:“您的意思是说,白芸死的很冤,是吧?”
长庚老人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不要老是白芸白芸的叫,指名道姓,我听着别扭!”
我报歉地笑了笑,说:“大爷,您能不能把白县长的冤屈,说给我们听听?”
长庚老人呷了几口茶水,说:“当初整白县长的时候,说她贪污受贿,是个天字一号的大贪官。可是整来整去,都整出了啥?能拍板钉钉的事就一件,不该盖柳莺山庄。可这能全怪她吗?听说当初讨论的时候,鸡一嘴鸭一嘴的,全举双手赞成。等闹出了事儿,就都当了缩头乌龟,却叫白县长一个人去顶雷子。共产党的干部要都这么个当法儿,甭说改革开放,连国也亡了!”
“大爷,”叶丽娅说道,“您又不是县里的干部,这些事都是听说的吧?”
长庚老人被问住了,只见他将眼睛一闭,故意把头扭向了一旁。哈哈,这叫不屑一顾!叶丽娅情知自己问得太莽撞了,一吐舌头,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叶丽娅的笑声,竟惹恼了长庚老人。
“你嘲笑我吗?”长庚老人气呼呼地说,“捉贼有脏,捉奸有双,这个我懂!当初要是多个心眼儿,把那个光盘藏好了,白县长也不会叫人逼进了死胡同!”
光盘!长庚老人也谈到了光盘!看起来,那个蒙面女郎说得没有错,白芸确实录了一盘她跟柳莺山庄开发商秘密谈话的光碟。谈话的内容,一定相当重要,甚至对某些人产生了致命的威胁。蒙面女子说得很明白,找到那张光盘,就可以破解柳莺县官场的生死链密码了。
“大爷,我也听说过光盘的事。”我不禁说道,“我想,白县长既然把跟开发商的秘密谈话录了下来,就说明谈话内容至关重要。您说说看,像白县长这么精明的人,她怎么会把那么要紧的光盘弄丢了呢?”
肥肥说:“你们当记者的,到底有两把刷子,连光盘的事都知道了。”
长庚老人叹了一口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你们不会想到,那个光盘,就是从我的手里丢失的啊!”
我和叶丽娅都惊住了,这倒不全是因为长庚老人弄丢了光盘,而是无法理解身为县长的白芸,为什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位上了年纪的民间老艺人?
肥肥大概是担心长庚老人陷入痛苦的自责中,便有意叉开话题,说:“我爹闹肠炎了,你们有没有止泻药?”
“你别瞎打叉!”长庚老人生气地喝斥着肥肥,“上一回桑同志来柳莺县,我就想说给他听,后来见他老是围着汪筱梅转,我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这会儿我下决心要说出来了,你又来捣乱,想叫我把话带进棺材里吗?”
叶丽娅说:“大爷,肥姐是怕引起您伤心,您别怪她。”
“傻啊,孩子!”长庚老人难过地说道,“我把话憋在肚子里,就不伤心了吗?我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说不定哪一天,两腿一蹬就完了。不趁这会儿把事情告诉给你们,我一死,那光盘的事,就变成烛光斧影啦!”
肥肥说:“爹,那您就说吧!”
长庚老人刚要张嘴,就听得街门砰地一声巨响,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显然,那是有人故意拿什么东西拍在了门上,所以才发出那么大的响声。我几步蹿到院门前,一把拽开了大门。灯光暗淡的街门口,连个人影也没有。想起上次往院里扔砖头的事,我们赶紧把长庚老人扶进了东厢房。眼看着努力营造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生生地破坏掉了,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们都回屋去吧!”
长庚老人下了逐客令,我们只得退出他的房间。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偶而有夜风吹过,树叶便发出一阵轻轻的“沙沙”声。
“桑哥,我爹既然要把光盘的事告诉给你,你就耐心地等着吧!”
肥肥说完,便径直回堂屋去了。我和叶丽娅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突然了,这会是谁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