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报晓的时候,我和叶丽娅仍然稀里糊涂地睡在一个被窝里。我记得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甜甜地躺在小船上,在平静的湖面上随波荡漾。太阳高高地照着,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直到被叶丽娅弄醒,骤然睁开了眼睛,才知道自己躺在她的怀里。
“叶子,”我梦幻般地说,“你的怀抱就像一只小船,太温馨了,咱们再睡一会儿吧!”
叶丽娅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我看你快成猪了!”
“哪个呀?”我笑了笑,说,“那也是因为你来了,我才贪恋被窝儿。”
叶丽娅翻身坐了起来,却忘了内衣被我给扒掉了,连乳罩也没带。两只挺拔的美美,雪白雪白的。我刚要伸手去摸,被她一巴掌打开了。这时候,便听院子里传来了肥肥的吆喝声。
“吃早饭啦!”
叶丽娅着急地喊起来:“起呀!叫人家堵在被窝里,真成两头懒猪了。”
我嘻嘻地笑着说:“就是下上一窝小猪崽儿,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甭贫!”叶丽娅拍了我一巴掌,“赶紧起来,别让长庚老人等咱们。”
叶丽娅一提醒,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茬儿。不过,临起床的时候,我也没有忘了跟叶丽娅耍赖,非要亲一口她的屁股蛋不可。叶丽娅被我缠得没办法,只好顺从了。
我匆匆地刷了牙、洗了脸,便一脚迈进了堂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却没有瞅见长庚老人。
“肥姐,”我随着叶丽娅叫着肥肥,“老爷子还没起来?”
“你以为乡下人跟城里人一样,日头老高了,还搂着媳妇儿撒娇哩!我爹天不亮,就去地里拾柴禾了。”
“这会儿呢?”
“走了。”
“走哪儿去啦?”
“万家坟。”
“万家坟?”我不禁打了一个愣儿,“这一大早的,他去坟场干什么?”
“你的bady呢?”
显然,肥肥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至于她为什么不愿意回答,我一时也闹不明白。或许,她是要我自己去找答案吧!此时,我的那位bady还在古捣她的脸。足足半个多钟头过去了,才见她抬脚迈进堂屋的门槛。当叶丽娅听说长庚老人去了万家坟,哪里还有心思吃早饭?她抓了两个馒头,便催我赶紧上路。肥肥因为要照顾旅店,就没有跟我们一块去。
越野车很快就开到了万家坟,我和叶丽娅跳下车,便向坟场里走去。身边有了伴儿,心里就踏实多了。我指着坑坑洼洼的弯弯小道,告诉叶丽娅说,我就是在这条路上接到了她的电话,被她一吼吓慌了神儿,如何没命地往坟场外边跑。又指着路边那个露着死人骨头的大坟坑,告诉叶丽娅说,我在慌乱中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进了坟坑里,砸得腐朽的棺材板木屑乱飞。我那绘声绘色的讲述,把个叶丽娅逗的,一个劲地大笑着。朗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坟场上空荡漾着,平空给我增添了不少勇气。当我指着那株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干枯枝桠的老槐树,告诉叶丽娅说,在我的梦中,她就是被吊在了那上边。叶丽娅闻听,蓦地收住了笑。她歪着脑袋默默地瞧着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吊过。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咩咩的羊叫声。我放眼望去,只见一群羊散落在坟场里,悠闲地啃着坟头之间的青草。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只大犄角的头羊,断定这些羊是长庚老人的。但是在羊群之中,却没有发现老人的身影儿。
“凯子,”叶丽娅问道,“你敢肯定那是长庚老人的羊?”
“不会错,就是他的。那只大犄角的羊,给我的印象最深。”
“那怎么不见长庚老人呢?”
“我也纳闷哩!”我拉着叶丽娅的手,向羊群走了过去,“咱们找一找,他肯定就在附近。”
我和叶丽娅快走近羊群的时候,忽然从一座大坟冢的后边,冒出了一个人头,把我们俩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长庚老人。
“大爷,”叶丽娅叫了起来,“您让我们好找!”
长庚老人看见我们,也不由得打了一个愣儿。他慢慢地朝我们走来,手里依旧拿着那把立锨。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来万家坟放羊,又为什么老是拿着一把挖沟用的立锨呢?长庚老人来到我们跟前,把立锨往地上一杵,然后坐在就近的坟头上,掏出了小旱烟袋锅。
“你们也坐吧!”
我和叶丽娅的心里多少有些忌讳,没敢坐坟头,便在坟墓之间的空地上坐了下来。我偷眼看了看那十几只羊,它们都在安闲地吃着草。你说也怪,上次见到这些羊的时候,它们一个个都闪着诡异的眼睛瞧着我。为什么此番再看它们,竟然变得温顺友善了呢?
“大爷,”叶丽娅问道,“您经常来这里放羊吗?”
长庚老人叭哒着小旱烟袋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说:“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你们吧!我来万家坟放羊,用一句说书的话,那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我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长庚老人把那个要命的光盘,说不定藏在坟场的什么地方了。他用放羊做掩护,实际上是在找那个光盘。
果然,长庚老人讲起了那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竟然是白芸。长庚老人顿时紧张起来,忙把白芸让进了屋里。只见白芸从怀里掏出一张光盘,郑重其事地交到了长庚老人的手里,对他说,这个光盘比命都重要,千万要替她保藏好。于是,长庚老人跪在地上对天起誓,人在光盘在!白芸走了之后,长庚老人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生怕光盘藏在家里不保险,便拿着立锨直奔万家坟。那天夜里,乌云遮住了星月的光辉,风吹得树枝呜呜作响,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长庚老人一脚高一脚低地来到了万家坟墓场,把光盘埋在了自家祖坟的一块石碑下。
几天过去了,长庚老人一直没有再见到白芸,偷偷一打听,才知道白芸被“双规”了。长庚老人得知后,心里好像有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那真叫坐立不安啊!尽管他不知道光盘里藏着什么秘密,但是他明白那个秘密对白芸来说,如同身家性命。不久,听说专为白芸的案子,省里下来了大人物。当时身为县长秘书的汪筱梅,声称受白县长之托,来取那个光盘,说是要向省里揭发什么、证明什么。关于汪筱梅“落井下石”的风言风语,几乎在县城里传遍了。那么重要的光盘,长庚老人怎么敢交给她呢?结果,汪筱梅失望地走了。长庚老人虽然没有把光盘交给汪筱梅,但心里却在嘀咕,万一白县长真的要那张光盘,自己岂不是误了她的大事?想到这里,长庚老人便偷偷地来到了万家坟,打算把光盘取出来带在身上。一旦白芸亲自来要,就可以及时地文给她。然而,当长庚老人刨开石碑下的泥土,却吃惊地发现光盘不见了。顿时,长庚老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昏倒在地。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不久,满县城风传要逮捕白芸,之后又传来了白芸自杀的消息。长庚老人如五雷轰顶,又一次昏厥过去,被送到了医院抢救。奇怪的是,长庚老人为白芸收藏光盘的事,竟然密不透风,就连汪筱梅也没有再来找他的麻烦。可是,弄丢了比命都重要的东西,长庚老人如何承受得了?他想,兴许那天夜里气候太恶劣,被他埋错了地方。所以,他就经常赶着羊群来到坟场,凭着模糊的记忆,希冀着能挖出那张光盘。
听罢长庚老人的讲述,好似在听中国版的《一千零一夜》。我和叶丽娅都不相信长庚老人会把光盘埋错了地方。以长庚老人这样的年纪,对祖先充满敬仰,怎么会找错了自家的祖坟呢?
叶丽娅说道:“大爷,兴许白县长去您家的时候,就已经被人跟踪了。”
我也随声附和地说:“那个家伙随后又跟踪到了坟场,等您走了之后,便偷偷地挖走了光盘。”
长庚老人又气又恨地说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啊!如果当时白县长拿到了那张光盘,说不定就不会自杀啦!”
说实在的,这种假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恐怕那张光盘,永远也不会找到了。我真不知道,假如没有了这把钥匙,是否还能破解柳莺县官场的生死链密码。
“大爷,”叶丽娅忽然问道,“您参加白县长的葬礼了吗?”
我明白,叶丽娅对于白芸的生死问题,依然耿耿于怀。她那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在全报社都是出了名的。尽管我认为这是多余的问题,但还是愿意听听长庚老人怎么说。
“白县长的葬礼,我能不去吗?”
长庚老人又装了一烟袋锅旱烟叶儿,叭哒叭哒地抽着,慢吞吞地讲述起来。按照县里的规定,不许给白县长开追悼会。可是火化的那天,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五乡十村的乡亲们,来了不老少。狄青山带着一帮警察赶到火化场,强迫火化场的工作人员,直接把白芸的遗体推进火化炉。乡亲们被激怒了,硬是把白芸的遗体抢下来,护送进了殡议厅。肥肥亲自给白芸化的妆,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记得那天汪筱梅也去了,当乡亲们痛哭流涕的时候,她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长庚老人进一步证实了,白芸真的离开了人世。我看得出来,叶丽娅听了之后,心里很难受。然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不是一直在讲,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有那么多乡亲为白芸送行,说明她是一位受人拥戴的好官。此时,一股强烈的欲望涌上我的心头,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我也要整明白桃花美人白芸到底是贪官还是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