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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屋外冬雪飘零,但屋内双兽顶球火炉里的火料温柔地燃烧着,给人恰似春光的暖热。白子玉被窗外雪压枯竹的劈啪声惊醒,不经意地挪了挪身子。哪知身边人警醒的很,这微小的动作竟使姬乾绸滑的肌肤贴了过来,双手更是本能地抱紧了自己。
一阵冷风夹杂在开门的吱呀声中袭进屋内,吹得床榻上的帘帐如蝶飞舞。老人悄然地靠近床榻,压低声音叫了声:“少爷,你醒了没?”
白子玉轻轻从被褥中抽出只手,撩开帘帐,“醒了。什么事,快说。”
老人脸色复杂地向榻内望一眼。白子玉微微提高音调,“说。”
“是…是。自王太医自缢一月来,宫家派人送赠的钱粮已超千两,我觉此事为一奇。而刺客一事以来,虽文武百官前往慰问之人不可计数,但尚没有一人能见到文相,连国老也不另外……宫府中线人回报,现今大至宗族事物,小至柴米油粮皆由阮锦润独掌,文相如今未知生死。”
“刺杀之事都过了一月,居然仍不知文相生死。这可真是怪事。”白子玉还来不及开口,身边人倾身坐起来,垂柳般长顺的发瀑披在胸口,被褥斜斜地遮掩起玉肩,全然一副庸懒的模样。
白子玉勉力将他拉回,恨恨地替他盖紧被褥。“线人入宫家已有多年了吧,怎么还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阮锦润派心腹守紧了内院,非他首肯不得出入。”老人瞟一眼姬乾,脸色越发古怪起来。
姬乾瞧见他脸色,他极为细长的眼睛露出调皮的目光,竟故意将头枕到白子玉胸口,无不挑衅地笑起来。老人侧了一下脑袋,不满地呵一声。姬乾似乎很乐意见他如此,又用他纤纤修长的手指撩逗白子玉异常光亮的黑色头发。白子玉眉头微蹙,不耐烦地将发缕从姬乾手中抽回,姬乾用惊怪的目光盯他一眼,无不没了兴趣地嘀咕道:“你们谈的阮锦润是个什么人啊?姓阮?莫非和阮家有关联?”
“一月前在酒楼里见过,对外称是文相义兄,其实是宫有利十多年前秘密收养的阮家孤子。”白子玉答道。
“阮家余孽?”姬乾讶道,“子玉,你连此事都晓得,当真了不得。”说完一个深吻按到白子玉唇上。老人似乎见多了不怪,目光自然地一转,仔细打量起屋内陈设。
“可他也该改改名啊,怎就如此明目张胆?”
白子玉笑起来,“欲盖弥彰。有些事越是做得明目张胆,越是叫人不会怀疑。天下姓阮者也不在少数,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和曾经的大名门有关。不过看他做事滴水不露,怕是个不好对付的人,是不是该趁早让他…”姬乾被他清冷空洞眼光扫过,不自觉地往被里缩了缩。
良久,白子玉又有了淡然的笑意,“真是可惜,也不知宫大人如今怎样,倒让我这武相焦心不已呢。”
“子玉怎会对文相之事如此上心?”姬乾也知白子玉自接掌白氏以来,对宫家姐弟颇为关注。更晓得他动用家族力量收集了二人无数情报,甚至不惜人力物力安插线人到二人身边。
但自打宫角羽重入仕途,白子玉在这方面表现的热情已不在是刚开始那般单纯了,倒向是陷入泥淖似的无法自拔。发现他这如同扑向悬崖一样的疯狂时,自己竟生出丝丝惶恐,虽说他不是第一次对特别的人事如此入神,但不同于以往的危机感却是逐日剧增。也曾以为是自己太患得患失了,毕竟白子玉是自己最重要人,若非晓得他对男对女都是可有可无的冷漠,自己怕真要杀尽一切接近他的人。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子玉,你该不会想打大第一才子的主意吧?”虽说是调笑,但姬乾却板着脸,肃杀之气莫名地隐现出来。
白子玉瞟一眼他,脸上挂着不可名状的笑容。这个家伙还真是死心眼,我真打宫角羽的主意又如何?我的事难道他还真管到底?也不想想自己是谁,我何必在意你的脸色…辰妃如此精明狡诈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般呆嫩的儿子…
“乾,你可知道先皇临终时对文相说了什么?”小指敲着床面,白子玉也不急着回答姬乾的话。倒是姬乾明显地一愣,抽了口气问道:“老头对文相说了什么?”
白子玉掀开被褥,惬意地舒展下身体,故做懊恼地拍头叹气,“糟,我忘了。”
姬乾有些气恼,扑上去扭打一番。老人见二人赤条条地在面前打成一团,登时变成了青灰脸,眼嘴都扭做无端的丑陋。白子玉见了也一笑置之,更与姬乾嬉笑打闹得厉害。姬乾虽也习武,可哪有白子玉自小生活在将帅世家日日历练的体力?闹了一阵,便也只得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愤愤地捡起地上的衣物往身上套,姬乾平平地说:“你当真忘了?不说且拉倒,以后可别求着给我讲。”
白子玉也拿过衣物穿戴,笑盈盈说,“好好,我讲就是。”姬乾有些欢喜地凑过去,白子玉顺手拉他入怀,俯嘴耳边一阵低语。姬乾目越睁越大,最后干脆一下子蹦起来,“老头子居然……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亲耳听到。”
姬乾仍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默然片刻,他最后推门而出,“是真是假,我找卢太监问问也就知道了。”
姬乾离去,白子玉猛地收起一脸笑容,站起身来掸掸衣。老人从头至尾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突然狠很地磕一个头,哑声叫起来,“少爷,真是你毒杀了皇上?!”
“闭嘴!”白子玉斥一声,可老人不为所动,头又连连磕得直响,“皇上啊,老奴对不起你啊…少爷他居然做出杀君弑父的大逆之举啊,都是老奴教导无方啊…我糊涂啊~~早知少爷险恶用心,我就该……”
白子玉饿狼般扑上前,连扇了老人三个耳光,打得老人是唇裂齿断、嘴角充血。“叫你闭嘴!再提那狗皇帝,我立刻杀了你。”
“华伯我罪孽深重,还请少爷赐死!”老人冽着嘴,冷冷地直视白子玉。
“好好~~你也要死,怎么?当我真不敢动手?!”白子玉上前一步,握紧拳头,连着打了十拳,一下接一下,打在那因衰老而绷得紧紧的皮肉上。老人拼命地仰起头,身子一动不动,双手僵硬地抵着地,强忍住痛呼。白子玉全力的捶打,老人的皮肤上出现团团如乌云般的青黑。老人仍一声未哼,嘴里却流出一丝血来,想是为了忍痛咬破了舌。白子玉被那血水一骇,停下来,紧握老人的肩,狠狠地说,“华伯,不要逼我。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关护子玉的了。真的不要逼我。”年轻男子无力而疲惫地说,眼睛里忽然多出来一根根血丝,半滴泪含在眼眶,那忍耐的分辛苦不能再开口的表情让见着他成长的老人心痛不已。“儿,你想哭,就哭吧……”一刹那,强作坚强的面具因为老人露出的和蔼温柔的笑而被击穿,白子玉几年来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爆发出来,化作不息的泪水和抽搐。
“华伯在这儿,儿,华伯在这。”老人伸手爱抚男子的头。
白子玉闭眼笑了笑,灿若春花,“真好,我是宋。不是白子玉,也不是姬姓皇子。”
老人只觉被他的笑容抽空了血肉,浑身都疼痛得无法抑制。他半天才转动一眼睛,再叫一遍“宋。”
“恩。”白子玉答得欢快,眼泪却反常地流不止,“他们都不爱我。一个铁石心肠,将亲生子如物品般转送他人…一个虚情假义,从来都不正眼瞧我……他们凭什么这么折磨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皇上不是许了你心愿么?白也待你不薄,白氏掌家,吏、刑、兵三部,铁豹骑虎符…这些他都给了你啊”
“这些有什么用?华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不是很清楚么,那些年我是怎么过的!”白子玉一掌轰到床栏,那木栏咔嚓一声塌倒。老人心一酸,又唤他一声。白子玉似被烙了一样,飞快地收回手,怔怔地坐在地上。
老人待他气色稍缓,小心劝道:“那么些年了,你要怨怪又都无法了,就不要……怎么说你和凉王还有血脉亲情”
白子玉平静地看一眼老人,淡淡的话语中有着波涛汹涌般的疯狂,“拜凉王母亲所赐,我不是很好么。”
老人身体变得一片冰冷,他倒宁愿少爷像方才那样无助地哭泣,现在的白子玉太平静,给他的感觉是阴寒的。
白子玉又笑道:“我对姬乾也挺好的。辰妃那般痛惜我,我是该好好照顾她儿子。”
老人只觉一股煞气透过衣物从白子玉身上刺来,似千斤石块的窒息感压抑得他双手颤巍巍。幸好此刻有人前来禀告事务,白子玉起身离开,他才觉身上一轻,骨头都发出快感地响声。
“孽债啊。”老人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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