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潇湘竹菀。
因风欷的竹林深处,一角房隅俏皮地或隐或显,似青纱下藏羞的少女,欲拒还迎间突现清纯的魅力。通向竹间屋舍的石径上,四道身影慢悠悠地行着。此刻雨虽小了些,雪花却渐渐多起来,淅沥的雨和妙漫雪一起婆娑而下,寒湿得让人浑身不爽。并肩走在后面的两小僮温文和知礼是凉王的贴身侍从,大概十七八岁,瘦尖的小脸,黑大的眼瞳,细长的胳膊直直地伸着,手中的伞完全遮向前面走着的两位主子,全不顾自己体上的湿冷。而头顶被细竹湘伞严密遮掩着的白子玉和姬乾神色淡然地往前走,居然不知身后人二人单薄的身体在雨中暴露着。
待行到林深路窄处,也不知是谁手中的伞不小心碰到根竹竿,引的相近的一片竹子竟落下积雨,珠大的水滴若瓢泼一样叭哒哒地坠下来,震得伞面噼啪作响。
姬乾吓了一大跳,忙转过头去瞧,温文和知礼已然成了两只可怜兮兮“落汤鸡”――衣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体上,嘴微青、脸非白,腿肚子还在一个劲地打抖。
扫一眼未粘半粒水的白子玉与自己,姬乾叹口气道:“下去吧。洗个澡、换件衣裳,莫生病了。”
两小僮甩了甩清汤挂面一样粘在脸上的头发,看着姬乾,不动。
“下去吧,下去!爷不用你们伺候。”瞅着从他们身上不断线似的流下的水珠,姬乾硬了三分口气。
两小僮还坚持不动,但见姬乾脸都快黑了,这才抢着把伞塞到主人手里。姬乾取过温文手里的伞,对知礼摆摆手说:“这把你们留着。”
“不,小的都湿透了,用不着了。”知礼见姬乾不收,忙把伞往白子玉怀里送。
“你就拿着吧,你家王爷心疼你俩呢……”一把将正在说话的人拖走,姬乾羞骂道:“外人都说本王喜怒无常,哪知道心疼下人?就你胡言乱语!”白子玉瞅瞅他,笑意更深,“不了解你的人,只道你心狠手辣。明白你的人,晓得你刀子嘴豆腐心,就纸老虎一只!”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两小僮听到,温文和知礼不约而同笑起来:“王爷就是老好人一个。”
“没大没小!”耳根微红,姬乾训斥一声,却全然没有威慑度。
白子玉好笑地瞟着他,跺跺脚,往竹菀更深处走。姬乾连忙跟上来,手中的伞撑向他的头顶。白子玉瞧一眼他淋湿了的半边肩,“好好打伞,你肩都湿了。”
大喇喇地掸掸肩,姬乾说:“不要紧。”他盈然含笑,无比满足。
白子玉也不再言语,只微微提快脚步。
菀深处,一间屋舍别院渐渐显出整个轮廓,端庄朴素,与乡间的村居没什么差别,竟是一点不像王府内院的建筑。
别院朱门前,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执伞而立,着的是素衣灰褂,发髻用纱巾简单的绾了,手腕上缠一串菩提佛珠,俨然清修念佛的世外居士。那妇人瞧着白子玉,扯出一丝冷笑,神色戒备地说:“相爷怎么也来了,当真折杀我了。”
白子玉仍是有礼地笑问:“紫姨近来安好?”
“只要你离我家乾儿远一点,紫霰定能安安心心多活几年。可相爷对乾儿纠缠不放,我猜不到大人安了什么心,自然不怎么好过。”那妇人一面说,一面将凉王拉到自己身边,用双手紧紧箍住姬乾。
“紫娘,你想多了。他不会对我怎样的。”相对妇人的不安,姬乾反而用平静的语气小声回话。“防人之心不可无。”紫霰张张嘴,似叹息似嘱咐。姬乾挽住她的胳膊,亲昵地笑起来:“紫娘是关心则乱。”
紫霰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睛望向白子玉,“相爷,有些事过了就过了,紫霰为了乾儿,在这给你道歉了。”白子玉也释然一笑:“对,逝者如流水,当真过了就过了。”
不懂她俩的话谜,姬乾只好歉意地睇白子玉一眼。
紫霰轻咳一声,“乾儿,去给你娘烧柱香吧。”
“啊,是。”朝妇人点点头,姬乾径直往别院内走去。紫霰伫在那儿望他远去,心里直嘀咕:这孩子,真不知被宋灌了什么迷药。
正慨叹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白子玉正挑着眉轻佻地笑,一脸说不出的邪佞,她悚然一惊,眉头深深蹙起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死死地盯住妇人,左手轻抚上右手十指,白子玉咬着牙,竭力压制满腔怨恨。紫霰,宋紫霰,你定要为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子玉!”扑扑一阵脚步声,却是姬乾急急地赶回来了。
双手自然地滑到腿侧,白子玉静静地望向凉王。
“快来,八皇叔送的温泉桃到了。”乐呵呵地把白子玉往院里拉,姬乾丝毫没注意到妇人写满担忧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