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9月30日的份码完了,今晚上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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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儿是一名普通的伶官。
说她普通一点也不为过。
在众多色艺双绝的女子里,娇小瘦弱的她根本不显眼,就连她唯一自傲的吹笛的技艺,在其它能手面前也相形见绌……
这个后宫,她渺小得微不足道。
“呦,黎儿,你终于睡醒啦?你是准备让姐姐们都没干净衣服穿怎么着,现在才起床?”伶官月环咭咭咯咯地说,声音清脆锋利,引得周围一群伶官都笑起来,有一个伶官还上前假意拉住她:“妹妹啊,你多睡会吧,我们知道你辛苦,瞧瞧,人都跟黄花一样瘦了。”
“哪有那么累啊,不是就洗洗衣服,挑挑热水,还能累死她?”月环继续说。
“她啊,和宋巧倩好着呢,自然娇贵了。我们呀,要好好侍侯,不然的话,宋美人到太子那儿去抛那么个媚眼,太子跑来向我们兴师问罪可不好了……”
伶官们牵扯抱成一团,放声哈哈大笑。
黎儿紧皱着眉头,只当没听见。
月环走过来,又再她手上塞上一个木盆:“这儿还有呢,快点洗吧。”
黎儿隐忍着不说话,在众人的嬉笑声中走到了院里天井旁。
瞧着堆成小山的衣物,她叹口气,蹲下来。双手浸在冰冷的水里,手上的冻疮还会疼痛,然而她面无表情,低头工作。
她还能说什么,一日日重复被欺,她早该习惯了。
“你昨天也真是要死,居然用掉了那么多皂角,你知不知道这是有份额的啊……”月环还忍不住絮絮叨叨。
五颜六色的衣服,如手底下流淌着一条娟罗锦纱的河,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断绝。黎儿突然感到手背有些温热,她茫然地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在流泪。
她停住,突然想笑。
昨夜,是她在一直浣衣,今晨,又是她在给各房送水。自从当了这伶官,她哭得太多,但哭了又有什么用?仍是不分昼夜的辛劳,譬如现在,双手遍染着皂角污水,擦在眼眶边,却只能更引出涟涟泪水。
垂下手,黎儿清了清嗓子,沉默。
突然有人走进,青花白纹的袍子的裙摆浸没在污水里。
“黎儿,你没休息好,怎么又来了?”宋巧倩的语气急促而心疼,她在黎儿身边蹲下,伸手入木盆,皱眉道:“这么冷?你会生病的!”
宋巧倩还看着黎儿,黎儿却可以感到周遭目光涌动,所有的伶官表面都若无其事,但明白里都生出嫉恨,年轻女子的清水明眸里,浮露出世俗的红丝。
“呦,这是谁呀,这不是让太子都青眼相看的宋琴师么!”月环尖锐的嗓音透漏出她内心的嫉妒。
宋巧倩看她一眼,没说话。
立即有人开腔:“月环,瞧瞧吧,人家都不屑理你。人家啊,是鸡窝里的凤凰,马上就要飞上天去了。”
月环脸涨得通红,她故意挺起胸膛:“飞不飞得上去,还不可知呢,你们又不是没听见,辰夫人是怎么骂她的呢。”
“就是。”又有伶官叉着腰冷笑,“管她是只凤凰还是鸡,在这儿,就是只死狐狸。”
听到话语嘈杂,宋巧倩抬头环顾,众人又立即低下头去,谁也不敢与她对视。目光转了一圈,回到黎儿的脸上,终于缓和下来,每次只要看到黎儿清澈的眼睛,她就不会生气。
“黎儿,你不能任她们欺负你,起来,不要洗了。”
黎儿看了一眼四周,见大家虽有些愤愤的,却不敢说什么,心下舒了口气:“真的可以么?她们会不会等姐姐不在了,又来欺负我……”她的声音渐小了下去。
“谁再这样,我要她好看。”宋巧倩重重的哼了一声。
月环忍不住了,“姓宋的,你神气什么,太子不就是留心看了你一眼,纳妃的事儿谱都没有呢!”
“你也知道,太子不过是看了我一眼。”宋巧倩冷笑,“所以啊,不要去想什么有的没的,我宋巧倩没心思去勾引太子,太子身边那么都娇妻,更不会留意我这个小小的伶官!”
说完,她也不再看气得浑身发抖的月环,伸手就去拉黎儿。黎儿弯腰弯得久了,被她猛得拉直背,身后的骨头都发出“咯咯”的声音,痛得她惨哼了一声。
宋巧倩赶忙环住她的腰,轻轻地带她站起来。
“都是一起进宫的,你们怎能竟欺负她呢。”宋巧倩气得不行,不禁对周围的人发火。
想到深宫寂寞,黎儿也终究是同病相连的人,一些伶官渐渐板不起脸孔,“算了,衣服我们自己洗。”
“黎儿,我扶你去休息。”宋巧倩轻轻地对黎儿说,将她带出众人的视线。
黎儿傍着她一步步往外走,突然呜地一声,痛哭起来。
宋巧倩忙改为抱住她,轻声劝道:“好了,没事了。”
“都怪我,若不是你与我走得太近,她们也不会迁怒你。”
“姐姐说的是太子的事?”隔着泪光,黎儿问道。
“可不是,不就是太子在僖福殿里看了我一眼么……”宋巧倩苦笑,太子啊,你这给我忍的什么麻烦事啊。
黎儿想了想,郑重地问:“太子真的迷上姐姐了?”
宋巧倩扑哧一下笑出来:“她们是这样说的?”
“我又没去正殿,所以不清楚,可月环她们是这样传的。”黎儿说。
“这么说,她们还将这事说给其他宫里的人了?”宋巧倩皱起眉头。
“像是这样。”黎儿顿了一下。
“知道她们是怎么说的么?”宋巧倩板起脸来。
“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说的,倒是听其它宫的人传了一些。”黎儿老实的答。
“其它宫里?这不变成了流言了?她们想害死我么!”
“不会吧?”黎儿惊叫道。
“怎么不会?人言可畏,被她们这样传来传去,假的也有可能变成真的了。”想起宋霏儿临去时警告的眼神,宋巧倩心里一冷,“那个时候,不知多少人想要利用我,甚至,加害我……”
闻言,黎儿白了脸,咬紧了牙。
“吓着你了?”宋巧倩见她脸色不好,不禁有些内疚,“不该在你面前讲这些。”
黎儿望着宋巧倩,低低地吐气:“这宫里,真可怕。”
宋巧倩垂下睫毛,揽紧她的肩:“尔虞我诈,也是无可奈何。”
“姐姐,馆里的人这么针对你,你怨么?”把头搁在宋巧倩胸前,黎儿闭上红通通的眼睛。
“那么你呢,你怨么?”怀里的人僵了一下,半晌吐出一个字:“怨。”
“你这是真心话。”宋巧倩拢了拢鬓发,叹气说:“我倒是觉得,无须怨恨。”
黎儿睁开眼,惊奇地盯着她。“为何?”
“她们,很可悲啊。”
“在这个阴暗的后宫,每个人都被权利这个华美而绝望的梦魇笼罩,丧失了最纯净的关怀之心,剩下的便是倾覆人性下冷漠残忍的嘴脸。宫里的女人粉饰着这样的嘴脸,被分为各个不同的等级,层层自上而下地践踏,余下的,就像伶官这样最底层的仆奴,也不知道相互怜惜,还要奋力地自相残杀,就像一群瞎子过桥,明明可以搀扶着共进,却非要将同伴推进河里。而谁也活不到最后,便是她们的结局……”
“对于这样一群盲目的人,有什么可怨的?她们连自己是为了什么活下去,或许,都不知道的呢。”
路旁的槐树扬扬洒洒地落叶,无数旋舞的叶子,就如翩跹女子凄然奔赴深宫后院,一代又一代,但终不免坠落尘泥。
“掉到这里,就免不了污秽吧。”黎儿迷茫地问,“我们就出不去了?”
“出去?”抬头望原出逶迤的宫墙,宋巧倩摇头说:“我们就好比绣在屏风上的鸟,即使有一天,屏风朽了、烂了,我们也只能随之化成一堆灰,永世不得解脱。”
黎儿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瞧你,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宋巧倩摸摸她的脸颊,“也许没那么悲观,太祖的时候,不是有遣送宫女归家的先例么,或许,当今圣上宅心仁厚,也会放我们出宫?”
“也许吧。”黎儿勉强笑了一下。
“黎儿,有什么事就不要放在心里,讲给我听。”宋巧倩突然道。
听到她的话,黎儿的眼皮灼然一跳,像是被烫了一下,“哪有什么事。”
宋巧倩轻柔地说:“你昨晚就有些魂不守舍,究竟出了什么事?说出来,我帮你?”
“姐姐帮我还不够多么?”伸手拉过宋巧倩的双手,见那双手还是又红又肿,黎儿不由又掉下眼泪,“你帮我洗衣,手都冻伤了……琴师的手多么重要啊,姐姐你……”
“傻孩子。”温柔地替她拭去泪,宋巧倩道:“再多的苦姐姐也吃过,不在乎这一两样,说吧,出了什么事?”
黎儿垂下眼,“我、我把自己的香囊丢了,那里面有、有我表哥写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