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桂花戴着斗笠路过吴福寿家门前时,她站在那铁门外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朝屋子里大声喊:“秀兰在屋里吗?”
“在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应声响起,接着,门帘一掀,秀兰穿着一套白色的纯棉睡衣,一双桂花见都没见过的白色软胶拖鞋走了出来,她满头的乌发随意地批在肩上,眼睛惺惺的,一幅睡意朦胧的样子。恰如一朵出水的芙蓉。
“哟,秀兰,真是越长越水灵了,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桂花一边说一边用衣袖不停地擦脸上流下的汗,晌午的太阳真毒。
“是喜海嫂子啊,快到屋里坐,外面太热了,又在忙你的桔子园吧?”秀兰一连说一边快步走到铁门前将门打开。
“我一身臭汗又是灰又是土的就不进屋了。”桂花笑着说:“免得将你家的地板搞脏了。”
“有什么要紧,先进屋吹一下冷气,看你热的,还没呷饭吧,我刚好从广州带了一些新鲜荔枝回来,走,去偿偿。”秀兰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将桂芳往屋里拉,全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子,回来几天了,都没人理她。难得有人找她说说话。
“那我先到井边洗把脸。”桂花到井边摇了桶水,将脚和脸洗干净了才跟着秀兰进屋。一进门,一股凉气迎风扑来。
“呀,真舒服。”桂花忍不住赞叹道:“比那吊扇强多了,这空调一天要烧很多电吧?”
“也不怎么多,这是节能空调,一个月百来块钱就够了。”秀兰一边从冰箱里往外拿荔枝一边指着靠墙的沙发说:“随便坐。”
桂花是第一次来秀兰家,嫁到李家庄一年多了,她很少去别人家串门,更何况,家公同吴福寿象仇人一样,秀兰的名声在村里也不好听,自己不想去惹火烧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桂花觉得秀兰为人不错,于是渐渐地地改变了对秀兰的偏见。今天她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找秀兰的,她想向秀兰打听李喜海的消息。桂花四处打量秀兰家的客厅,淡蓝色的墙壁和垂地的白纱窗帘将大厅衬得又凉爽又宽敞,奶白的冰箱上一盆碧绿的兰花草生机盎然,二十五英寸的彩电上摆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狗,那一定是毛毛的杰作。红木沙发上罩着几块纯白的毛线织巾,灰白相间的瓷砖上印着一些素雅的小花,整个大厅显得干净明亮。这一切自己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真想不到在小小的李家庄也有这么一方天地。桂花心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秀兰,你经常在外面,福寿叔婶也用不着这么一大幢房子,不是很浪费么?”桂花一边剥着荔枝一边问。
“在外面也不能呆一辈子呀,老了总要回来的嘛。”秀兰笑着说。
“我家喜海在广州多亏了你帮忙,真不晓得怎样感激你才好,他在那里多少钱一个月,辛不辛苦?”桂花来找秀兰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打听李喜海的情况。
“还好,不怎么辛苦。”秀兰犹豫了一下说:“一天上八个小时班,三班倒,只是站在那里开门,不是体力活。一个月也有五百多块,比在家里种田好一些。”
“去那边找工作是不是很难找?”桂花又问。
“女的容易些,男的比较难。”秀兰不愿意说太多外面的事,换个话题说:“听我爹说你承包了村里的桔子园,不容易呢,现在感觉怎样?”
“不怎么样,要是再过半个月不下雨,我就血本无归。”桂花有点担心地说:“我现在整天呆在桔子园,打九二0保果,洁儿也放到我娘家去了。半个月都难得去看她一次,也不晓得我这样辛苦值不值,女人想做点事真难,他家里没一个人帮手。”
“财叔和三伢子也可帮帮忙呀,燕燕不是放暑假了吗?”秀兰不解地问。
“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他家的人。”桂花一脸的气愤:“他们巴不得我累死才好。”
“为什么?你是他家的媳妇啊?”
“媳妇又怎么样?他们怪我生了个女儿没生个儿子,怪我要李喜海出去打工。”、
“既然你晓得这么麻烦,还要承包桔子园干什么?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就是想做出点事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女人不比男人差,就算是亏了,也由他们堑,反正我又没分家,这点钱他们家还是堑得起的,只是自己辛苦了一个夏天,一点成绩也没有,有点心痛。”
“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落雨。”秀兰安慰着她说:“天这么热,是要下雨的征兆。”
“但愿老天爷开眼,秀兰,如果我亏了,我同你去广州打工好不好?”
“到时再说吧,我留张名片给你,到时你要来找我就打这名片上的电话。”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桂花接过名片看了又看说:“你在当经理啊,和电视上那些女强人一样,真不简单,怪不得福寿叔经常在外面吹你能干呢,村里人许多人说你的闲话,我就不信,象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做那种事,现在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象电视上的那些经理哪个不是住洋楼开小车?”
秀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的名声在村里很臭,可自己能堵住别人的口吗?自己做了什么只有自己清楚。管别人说什么。
“我们李家庄这条路要是通了,日子就会好过些。桔子园的桔子销量也会好些。”秀兰拆开话题说。
“是啊,可这条路就算是李家庄的人愿意出义务工收也要好几十万块钱呢,哪有那么容易。”桂花摇摇头说。
“我们李家庄有三件大事要办,修路,建校,接自来水。这三件事完成了,李家庄也象个样了。”秀兰说。
“要完成这三件事,只怕要等下辈子了。”刚睡醒的吴福寿从房里走出来说。
“福叔,福婶呢?”桂花礼貌地打着招呼。
“她呀,闲不住,又去地里忙去了。”吴福寿说:“你来我家不怕你家公家婆骂你呀?”
“看你老说的。”桂花尴尬地起身笑着说:“不早了,我该回到去了,秀兰,有空到我家去坐。”
“我一说就把你吓跑了。”吴福寿咳嗽了一声,说:“几十年来,除了批斗的,借钱的,还没人敢踏进我家门的,李支书的媳妇倒是第一个,哈哈哈。”
“爹,看你是老糊涂了。”秀兰也起身说:“喜海嫂子,不要同我爹计较。下次有空再来坐。”
“怎么会?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桂花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