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天成端坐在帐篷正中,面色阴晴不定。两旁分坐着四人,皆面有忧色。忽听一人道:“大皇子,这次失利……”索天成打断他,沉声道:“田副将,不要为任何人开脱,你知道我的性子。这是我们有史以来最艰难的攻城之战,一月以来,损失近二十万精兵。没有人可以逃脱责任。”“可连城守卫森严,城墙又高,难以登城。”田副将争辩道。索天成一挥手,示意他住口,道:“我不听理由只要结果。”一名将士道:“连成一边依山势而建,一边便是苍茫大海,他们已经占尽了地势。”“是啊,突击营尽是骁勇之辈,竟全数毁于敌手,这也忒……哎!”又一将士道。“特别是城墙上的几方投弹机,更是厉害,打的将士们根本无法接近啊。”三人话头一开,其他五人也都七嘴八舌议论开来。一时帐中变得噪杂无比。“都给我住口。”索天成怒喝道,右掌拍向茶案,地一声,案上茶盏竟碎成数片。所有人顿时噤声。索天成眼神冷冷的扫过众人道:“一群饭桶,我军还未落败,你们竟先自乱阵脚,哪里还像一支骁勇善战、攻城无数的军队。”“报――”一名士兵飞奔而来,见帐中形势不大对劲,愣了一下,单膝下跪待命。“讲。”“是,副帅已攻破摘星城凯旋而归,就在海边。”索天成怒色顿销,大笑道:“好,好弟弟,备酒,快迎!”
众人走出大帐,见十艘巨舰停靠在海边。迎面走来数十人,为首的是一名青年将领,身旁跟着一俊秀女子。这青年冲索天成高叫道:“哥,我回来了。”索天成拍拍他肩膀道:“干得好,十天之内攻破摘星城,你是我们碧城的骄傲啊。”这青年正是碧城的二皇子,索天齐。不知哪个士兵高喊了一声“英雄!”,整个军营的将士都附和道:“英雄,英雄……”一时场面鼎沸,老一辈的将军们嘴上虽不说,也都投来赞许的目光。索天齐微微一笑,指着岸边停船道:“哥,那三船是金银珠宝,那一船都是俘虏。”索天成嗯了一声,派兵开始卸货。忽见从俘虏船上下来一队女子,两人俱是眉头一皱。索天齐扬声道:“周旬何在?”“臣在此。”答声浑圆有力,近身一看,人却是身材低矮,但眉目中透着一股霸气。索天齐问道:“掠取女俘一事,早由父皇见证,母后做主从军政书上取消。你怎能私自带大量女俘回营?”周旬眼中精光一闪道:“副帅,这素是我部旧习,太后猛地一改,嘿嘿……不是不适应吗。况且这也是为了孝敬您哪,我这就挑最漂亮的娘儿们给您送去。”说罢转身就看向女俘,飞速寻找目标,完全没注意到索天齐极度难看的脸色。
周旬看这些女子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心头那是美滋滋的。忽然唰的一下,脸色惨白,转身对这索天成和索天齐,一个标准的军礼:“二位皇子,有……有情况。”话音刚落,一声女子尖叫破空而来,“臭老头,你想干嘛,救命啊――”众人看去,见一七旬老者,立在女俘队侧,怒气冲冲地,张手欲打一红衣女子。红衣女容貌出众,俏脸倔强的死死盯着老者,大大的双眼却瞪得跟红樱桃似的,几欲垂泪。
一直跟在索天齐身旁的女子,使了个鲤鱼跃龙门的功夫,转瞬来到老者身旁,拦下他高高举起的左手,嫣然一笑,柔声道:“老将军,就算这女子有千般不是,也还请公子定夺,切勿动怒伤了身子。”看老者声色缓和,又一把挽住红衣女的手道:“好妹妹,你看看,眼睛都红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红衣女子见有人撑腰,没好气地瞥了老者一眼,努了努嘴,歪过脸去:“我才不对着臭老头哭哪。”老者见她这般无礼,一口气上不来,老脸涨红,狠喘几口粗气对索天成道:“好……好,今日之事,还请大皇子拿个公正的评判。老臣我在军营巡查,听一军士来报,说什么有女俘要水喝,我点了头让他去办。没过一会,这军士又跑来,说这女俘饿了要饭吃。我一想,咱们让这些女子背井离乡,也应尽些责不是,便让他去取几个馒头来。哪知,这女子竟得寸进尺,扔了馒头,嚷着说伙食太差。我一怒之下就教训了她几句,谁知她竟叫非礼,我伸掌欲吓她,她便叫救命,我这才怒火中烧,刚要打她,这不,就被芙蓉姑娘拦下了。”众人一听,他一战功赫赫的老将,被如此劣女戏弄,尽皆失笑,但被老者一瞪,只得收了笑声,笑在肚中。
索天成冷笑一声,冲红衣女道:“原是一爱撒娇,会弄人的小丫头片子。”红衣女收了刚才的苦样,娇笑道:“没错,你姑奶奶我,不仅要撒娇,要弄人,要你大鱼大肉来供奉,还要你们送这些女子回家。”索天成轻蔑的扫了她一眼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你身在何处吗?这里也是你这种孤陋寡闻的乡野村妇撒野的地方吗?”红衣女似是听了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捧腹大笑道:“我……呵呵……我孤陋寡闻,真正孤陋寡闻的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九列人。谁都知道,自宣帝后,九列内战,与世隔绝已达数百年之久,竟说我孤陋寡闻,哈……”索天齐惊道:“九列?你不是本地人!你既不是
俘虏来这里闹事作甚?”红衣女摆弄着胸前的垂发,漫不经心地道:“废话,你以为这儿很香吗?我是要去连城,有这么好的船为什么不搭?我既然敢在这儿闹事,自是有些本事。我且问你们,九列的古训是什么?”一旁女俘皆觉不妙,减退在一旁,只剩下一个身着绿衣,面带轻纱的女子与她同排站立。
刚才那七旬老者冷冷道:“九列的古训自有吾辈来遵守,似乎并不碍尔等甚事。”索天齐笑道:“袁老此言差矣,姑娘的意思是入乡随俗。”他心下已明,这女子颇不简单,若越激她,她必更反其道而行之,倒不如顺其意而动,更为稳妥。随即转身向西,把全身融入阳光中,沉重的金色洒在他的眼眸中,神色变得庄重而虔诚,双手交叉,轻抚前胸道:“信奉大地之母为众神之主,谨遵紫罗大神(即暗夜女神或征战神)法旨:以强为尊。”
“好个以强为尊,若是不打架,岂不是没意思的很?”红衣女一贯懒散的神情中,终于闪过一丝神彩。
她身旁的绿衣女子眉头一皱,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瓶儿,点到为止,就算武功再高,要在四十万人眼皮底下遁走,亦非易事。况且这里并不乏高手。”说着她的目光遥遥穿过千万人,落在索氏兄弟身上。
“碧姐姐放心便是。”红衣女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假思索得道。难道他们相识,或者……但她清楚的明白一眼看穿人的功力该是多大的修为。她的身子猛地一震,明眸中闪过一道光芒,难道……
这二人正是碧螺与薛瓶萱,她们俩一下船,就与楚邵贤分道扬镳,约定在连城会和。哪知偏不逢时,正遇上碧城军围困连城,便想到了混入女俘这出。
田副将一挥手,十个士兵将碧螺和薛瓶萱围在中间。碧螺神色木然,依旧望着索氏兄弟。瓶萱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十个人,似是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又似再欣赏一出有趣的闹剧。见十人走进她们五米之内,瓶萱优雅地牵起碧螺的手,妩媚的笑着。十人愣愣的望着那张俏脸,对她的笑容似显得茫然无措。瓶萱笑意一时更浓,满是戏谑的快意。
‘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十名士兵横空飞出。待尘埃落地,见碧螺和薛瓶萱缓缓从天飘然而下,那一身水绿和杏红竟未落上一丝尘埃。而以二人为中心,五米之内地面完全陷落。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完全不知道二人何时动的手。
‘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索天成冷漠的脸,终于动容。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掌,就有如此威力,这个红衣女子究竟是谁?
“好掌力,快、恨、准、巧。不过姑娘究竟想如何,还请你莫忘这里还是我的地盘。”索天成面无表情道。虽是赞美却无丝毫敬佩之色。
薛瓶萱道:“好说,很简单,依你族古训,以最高礼仪待之。”
索天成哂笑道:“如此甚好,不知如何给姑娘安排,三局两胜怎样?”
薛瓶萱笑容一凛,道:“看来公子还不信我。三局两胜未免也忒小看我,只要你们中人任何一个能胜我们俩一招半式,我们立刻听凭处置。不过姑奶奶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就依你而言,以三局为限。不知哪位先上?”看来这场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我!”随着应答之声,大地微颤。薛瓶萱看了一眼来者,仨字足以形容:彪乎乎。他身材硕大,,虎背熊腰,单凭这重量,就足以证明他力气之大。
薛瓶萱无奈摇了摇头道:“这板儿不小,只是中看不中用,你已败在碧姐姐手中。”
那大汉哪里相信,轮斧就上,顿感左肋吃痛。低头一看,左胸上插着三枚银针,怒吼道:“臭娘们儿,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不服,快给你爷爷我解了穴,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薛瓶萱冷哼一声,露出嫌恶之色,随即红光一闪,‘啪啪’两个重重的耳光落在大汉身上。“你姑奶奶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不要随便乱叫,我――很――烦。”她眼中的寒芒直射在大汉身上,那大汉虽不怕死,也不禁打了一个寒蝉,悻悻闭嘴。
“好了。”一直沉默的碧螺终于发话,她的声音很轻很淡,清纯的仿佛来自天籁。“你再运气看还疼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关切,即使隔着面纱也能看出她在笑。
碧螺双手颤了颤,一道华光从她指尖升起,似沿着一种奇异的路线盘旋、延伸、飘荡、流转。
“寒冰丝!”田副将失声惊叫“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可是上等的宫廷贡品。这种丝线极其稀少,在自然状态下除了施线者无人看得到,但用真气或天水(昆仑山上的圣泉水)注入,可显出梦幻般的旋美色彩。不过,”他的声音陡的一厉:“更重要的是这可是各国金牌刺客的惯用伎俩。”
碧螺倒是不以为怒,淡然的笑道:“将军此言差矣,我若真为刺客,又何必自露马脚,落人话柄呢?这种丝线质地上乘,用于医疗,可是上等佳品。我本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分内事。我见其肤色异样,便知他身体有疾,不自意的就想管上一管,治上一治。各位莫见怪。”她的话音一落,一种暖意便轻荡开去,带着栀子花的清香,沁人心脾。碧螺的话似有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让人不期然的信服。于是大汉静了,田副将也静了,细细品这这突如其来的清香,只余下波涛拍岩的海音。然而,绿纱下的面容却怒了。
薛瓶萱随手甩弄着刚从碧螺身上摘下的锦囊,冲碧螺甜甜的一笑,水灵灵的大眼含着雾气,一个劲的猛眨,让人顿生怜悯之色“好碧姐姐,你都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给人治病,不如……送我两根好不好吗?”话语中满是娇憨。
碧螺怒道:“瓶儿,你若要这寒冰丝,我与你便是,又何必揭我的底呢?”
薛瓶萱绞这衣角,愧疚道:“好姐姐,我只是见你锦囊好看,想拿来仔细瞧瞧,我错了。”说着,给碧螺带上锦囊,当然没有人能看到隐在瓶萱愧色下的笑意,她清楚的注意到在清香传开的那一刻,索天齐脸上惊讶的神色。
锦囊一系在身上,弥漫在空气中的清香立即消失。碧螺精通医术,锦囊中装有七种草药,用来遮掩身上的奇香,以防别人以香认人,暴露她的真实身份,带来不必要的灾祸。
众人渐渐回过神来,微感身体不适,只觉香气有着说不出的魅惑力,令人心驰神往不觉出神。此时那彪形大汉以隐入人群中,只在空气中还留着他强劲有力的声音,阵人耳膜“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变动手,他日如有缘再见,必与姑娘一分高低。”
索天成皱了皱眉,转身对周旬道:“我现许你带罪立功,战赢二人,莫负我。”周旬‘啊’了一声,满是侥幸的望了望索天成。天成重重的点了点头。周旬看看站在约莫五米见方的深坑中央的红衣女子,咽了口吐沫,径直向二人走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旬在距瓶萱三米处停下,单腿屈膝道:“属下拜见谷主。”军营中顿时嘘声四起,谁都不会想到,他们平日里敬重的将军在遇到强敌时竟如此胆怯。周旬缓缓起身,但他精悍短小的身躯并没有丝毫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