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倒没有,之所以泡不好,是跟这座小酒楼的那扇店门有关。”
“公子真会说笑。”牡丹用手遮着嘴而笑。
“不是说笑,这酒楼只有一个店门,我坐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那门,就在我们脚下,对着大街。因为先前我们跟几个强人打了一架,怕他们追来找麻烦,影响喝茶的兴头,所以我有心泡茶,眼角的余光也不敢不一直留意那扇门。”
“所以你就分心了?”
“不,店门外一直没见到那些强人的影子,所以我也就一直没有分心,煮水泡茶前几道工序都恰到好处。”
“看来是我的错,上楼的时候正好打搅了公子。”牡丹略一点头,面露歉意。
“也不是因为这个,还是跟那店门有关。”敖乾摇开扇子,斜眼看着下面的店门。
“刚才你不是说店门没让你分心吗?这我就不明白了。”
“其实不难明白。小姐如此惊世的容貌,加上如此醒目的红边白底长裙,如果从那店门进来,我不可能注意不到。若是小姐不走店门,从店后的窗户跳进来,那是一扇坏了半边的老木窗,不可能不发出半点声响。而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观察了店内,楼下当时也并没有女人,我们多年在这小酒楼泡茶喝酒,这里只有楼上一个隔间,所以小姐也不可能比我们先进店。还有一点就是,这个世上应该没有哪种花香可以穿透门板,让坐在阁内的人都能闻见,除非这香原本就不属于人间。”敖乾转过脸来,对牡丹露出一个微笑。
“……”
牡丹默默听他说完,沉默了半晌。
“我来了,我来了。”杜军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一身大红缎子,穿得像一个新郎官。
牡丹望了杜军一眼,又把目光移向敖乾。
她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气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想不到还是被公子识破了。”她说完这句话,身体就像一块冰融化在水中一般,变得透明,很快消失不见,阁内只留下一片氤氲不散的牡丹花香,醉人心脾。
“啊呀!她,她,她……”杜军正好穿窗而入,看得清清楚楚。
敖乾依然悠闲地摇着扇子。
“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杜军指着牡丹刚才坐过的椅子,嘴巴张得老大。
“看见了,看见了。坐下吧,茶凉了!”敖乾说。
“茶凉了怕什么,人没了才要紧,你几时学会了我三师兄的‘五鬼运财’的障眼法了?刚才我不是说等我换衣服来么,怎么突然发急疯,就把大美人给变没了?”
“‘五鬼运财’是你们竹山教的障眼法,我可不会,我只知道美人腿长在美人身上,来的时候不是受你的邀请,走的时候自然也不必向你打招呼。”敖乾继续喝茶。
“她又不是用腿走的,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既然消失了,总之我没有办法再叫她回来,难道你有办法叫她回来?”
“没有。”杜军满脸沮丧。
“不过,我倒有办法让你再见到她。”敖乾神秘地说。
“是吗?”杜军立刻两眼放光,激动地抓起敖乾的手臂。
“这个办法就是现在我们吃点饭菜,找个地方睡一觉,晚上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应该还能见到她。”
“应该还能?那就是说也有可能见不到了?”一向粗放的杜军居然开始抠字眼。
“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那也总是有机会。如果试都不试,不就连万分之一也没有了吗?”
杜军连忙点头说是,转忧为喜。
两人点了些饭菜吃,回家睡足了觉,夜里开始行动。
其时月上半空,街上已廖无行人,敖乾提开轻功,走在前头。
“错了,错了!这不是去袁侍郎府的路吗?难道你还想打架?我现在一不想打架,二不想赏花,我要看的不是一朵会哭的牡丹花,而是一位会笑的牡丹美人儿。你说了让我再见她一面的,不过我这个人生来大方,你现在反悔也来得及,只要趁早告诉我见不得她了,那我这就回头睡觉去,免得又遇上什么金刀银刀的骑士,把我这一身喜庆的新衣服弄坏。”
杜军见敖乾一路领着又走上白天那条路,只怕再碰上银刀骑士,自找麻烦。他现在满脑子都挂着牡丹美人的微笑,实在不愿有任何不雅的事情打搅兴头,尤其是银刀骑士的刀。
“唉!”敖乾叹一口气,继续前头走,不答他话。
“你叹什么气呢?年纪轻轻的,学老人家叹气,早晚把你的心肝脾肺肾都叹老了!”
“牡丹消失的时候就是这样叹气的。唉!”敖乾嘴里叹气,脸上却带着微笑。
“啊?我怎么没听到她叹气,你快学给我看。”
“唉!”敖乾捏着兰花指,学了一声。
“哇呕!快别学了,真倒胃口!”
“唉!”敖乾继续叹。
“扫兴,扫兴!想我杜军从来不叹气,有道是年轻力壮正当旺,得遇佳人笑留香,半夜有觉也不睡,只求再见佳人儿……佳人儿……”杜军想凑一首诗来表达夜半会佳人的激动之情,念到最后一句,韵脚怎么也押不上去。
“唉!”敖乾又叹了一口气,比先前那一声更长,一脸的挖苦之色。
“叹!叹!叹!有本事再叹一声看!”
“唉!”敖乾继续叹气。
“唉!”杜军学敖乾的样子,一起叹起来。
二人脚下如飞,就这样你唉一声,我唉一声,一路直奔袁侍郎府。于是这一夜,洛阳城从北往南那一路上,有晚睡的和夜起解手的,都说闹鬼了,而且是夜游的冤死鬼,一前一后两个,像风一样飘过去,只听见两声惨兮兮的叹气,听得人背心里透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