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来之后,我看见那女人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看样子那薄纱是受她的隔空催劲。我三两下把卷在腰间的薄纱扯掉,蹬脚跳上一根竹子,攀手又腾上了竹尖,心想:‘林子上头竹枝竹叶遮挡,薄纱容易被挂住,看你怎么奈我何!’谁知她的动作比我更快,我刚刚跃上竹尖,看见一轮满月,换了一口气要逃出竹林。就发现两条蛇一样光滑的手臂从我背后插来,穿过我两腋,把我紧紧反抱。我顿时满鼻子浓烈的牡丹香味,心头又是惊慌,又是……又是享受,两脚勾在竹尖上竟然犹豫起来。”
“哈哈,这不是正如了你的意嘛?妙哉,妙哉,好一个直率的奇女子。”
出言讽刺的自然又是厉一斐。
敖乾却不作声,他亲眼见过那牡丹的容貌,只需稍加想象就能勾勒出当时的奇怪形状:竹林半空朗月一轮,茂密的竹叶上跳出一个赤身裸体的绝美女子,从背后紧紧抱住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而这男人穿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握了一把闪着紫光的刀。
尴尬之极,敖乾的颈项间不禁有些潮热,他轻轻拉了拉自己衣领,好在他一向爱穿宽大的袍子,衣领并不紧。
“什么如了我意?”秦安语气忽然激烈,大声说,“我当时心里虽乱,脑子却还清醒,那女子来路不明,又有一身怪异功法,我就算色心再重,也能从那熏人的牡丹花香里闻出危险气息。我自幼习得轻功,最怕的就是在空中遭人背后袭击,幸好当年授我轻功的那位世外高人教了我一手‘逆风三折’的保命绝招。”
“‘逆风三折’,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门轻功?”厉一斐问。
“嘿嘿,你一年到头都躲在你的鬼谷狗窝里,当然是狗目寸光,见识浅薄!何况我这是世外高人传授的秘技,你要是听过,那才奇怪!”秦安说起自己的轻功,言语中多了一分得意。
敖乾却想:“原来秦叔的轻功得自世外高人,加上他天赋异禀,比常人更擅长腾跳提纵,所以当年在寒月庵他耍伎俩抓走小坤,我要平叔去追他,平叔才会说:‘他打不过我,我追不上他。’依了平叔的性格,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坤被抓走而束手不管。”
他的推测虽然在情在理,却也漏过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敖平之所以不追秦安,固然因为轻功上略逊一筹,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庙里还有个人需要保护,就是敖乾自己。
“那你的‘逆风三折’把那女子甩掉了吗?”厉一斐急着听下文。
“所谓‘逆风三折’,诀窍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从根义上算不能说是轻功,但又可说是轻功的最高境界。如果没能控制全身气脉的最佳运转时机,即便你的轻功练到了御风飞行,也未必能练成这一门‘逆风三折’。那女子突然从背后抱住我的时候,我的脚刚好准备登离竹枝,也就是人在半空中,这一蹬脚的飞扑之力可想而知。而她抱住了我,我要想以最快的速度甩脱她,就要靠‘逆风三折’的运气法门了。我在决定甩开她的那一瞬间,将身子前扑之力化作头上脚下的翻转之力,这是一折。通常情况有敌人从背后袭来,或者有暗器打来,我最多用到半折之功,就能轻松化解。”
“凑效了么?”厉一斐问。
“不,那女子的手却像结了一个死扣在我胸前,我的一折使完,她依然牢牢抓住不放,不过我倒也感觉到她受了我的翻转之力所累,腰身以下不受控制,两脚在那竹林密叶上扫了一圈,势必挂伤了不少。我知道这是好机会,赶紧趁着翻转之力未老,迅速进入二折,变作侧身旋转之力。这二折不同于寻常的立地转身,我当时是头上脚下地翻转,迅速调整为猛力侧转。等于是集合了一折之势,二折的确非同小可。那女人早在我一折时就失了先机,下盘已乱,这下二折更是难以自控,被我彻底带着旋转起来,两腿无处借力,只能荡空甩开。”
厉一斐赞叹了一声:“你这‘逆风三折’果然匪夷所思,要是我老头子被你这样甩起来,只怕早就摔到十丈之外了。”
敖乾却不是这个想法,他虽然听得入迷,由衷赞叹‘逆风三折’的巧妙,但他更知道牡丹不比常人,只怕藏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手法相对。
果然听秦安说:“那女子真是古怪,我行走江湖这些年,再凶险的情形下,也最多只是用到二折,唯一用到第三折的一次是陪敖王爷练他的‘火引诀’,一波接一波比火还烫的劲气满天飞射,我一口气三折连用,才全身而退。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撑得过我的第二折,我们两人当时都暴露在月光下,又站在竹林高处,我只怕这尴尬的样子被人发现,于是再不犹豫,马上用上了第三折。”
“要是第三折也甩不掉她,你还有第四第五折吗?”厉一斐问。
“你又不在场,怎知我第三折甩不掉她?”
秦安哭笑不得。
“猜的,我想不管你有多少折,那女子总该有办法治住你才对。”
“为什么?”
“因为她若治不住你,又何来的你后来这一番忘恩负义,出卖手足呢?”
厉一斐说得很直。
敖乾一听,暗叫不好:“狗仙先辈这句话,虽然是帮我敖家骂了秦叔,但如此不留情面地说出来,可别又把秦叔惹起火来,让他开了骂腔只怕不肯说下去了。”
可是,秦安却只愣了一下,仿佛并没往心里去,接着说:“我使出第三折甩掉了那个女人,那女人被我摔下竹林,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往竹林外跳去……”
“哎,怎么跳着说了?”厉一斐又插话,“‘逆风三折’的第三折是怎么用的你还没说呢!怎么就要跑出林子了,不算数,不算数,让那女人重来一次!”
敖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不料厉一斐一大把年纪,居然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竟要那女人跳上秦安的背,重新给他摔一次看,仿佛是在看台上的人演戏。
“你个老不死的老怪物,下次让她也来抱一抱你的狗骨头,我倒看看你有什么狗屁本事甩得掉!”秦安终于骂了起来,却是骂中带笑。
三人这时似乎都忘了自己正陷“阎王管不着”的天绝牢,仿佛是坐在清风凉亭,放眼一片丽日荷花,纷纷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