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看着渐行渐远的倩影,我摸摸小狐崽毛茸茸的白尾巴:咱们看花。
韶光淑气,若美人在怀,一定惬意无比。可惜现在,低头看了看怀中雪白的毛茸茸一团。果然,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也。
御花园不愧是御花园,名字可不是白起的。咱活了这么多年,自认花花草草见过不少,可是这么多不同的花挤在同一个园子里还真是没见过。真真叫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美不胜收,眼花缭乱。
我曾经一度是个花痴,(分不清花,男人的通病),当然只是曾经,为了泡美人,狠狠下过一番苦功夫,现在可绝对不会再把芍药当牡丹,康乃馨当玫瑰了。
面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色丁香,花儿开得绚烂,开得炽烈。丁香,只是一些细碎的小花,没有雍容华贵的气质,没有绚丽娇艳的容貌,但是就是这单调的紫色,却有着世间最素雅清纯的美丽,最沁人心脾的幽香。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路边遇到的那个素净清雅的女子。犹记得她一袭紫衣,粉着一张俏脸,秋波横媚,卖给我一枝盛开的丁香。当时的我还是个花痴,只是觉得这柔紫色的带着四个花瓣的花朵儿异常可爱美丽。
丁香可不能乱送。似乎女子轻声柔语地这般说起过。
踮起脚尖,寻了个最低的树枝,随手折了一枝,丁香的花枝光滑无毛,花朵芳香弥漫,正好可以给小狐崽玩玩。递到小狐崽的胸前,扫了扫他尖尖的鼻子,小狐崽扭了扭身子,舞动着两条软软柔柔的前肢,一下子抓住了细长的花枝,攥得死紧。似乎是拿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那对漂亮的大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这小东西,平时吃奶的时候也不见这么开心。我故意逗他,装模作样地欲抢过丁香花,小狐崽圆瞪着大黑眼睛,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
一阵女儿香幽幽飘来,侧头一看,哇,美人诶,忙转过身,打量着眼前越走越近的两个美人。
小美人身材玲珑,娇俏可人,尤其是嘴角两个甜甜的米窝,增色不少;大美人身材高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荷叶罗裙一色裁,沉静而端庄。
好美呀。小美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不由自主地赞叹。
那当然,我是谁呀?红狐双璧之一路柳。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美人中的美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要是我不美那这个世上就到处都是蛤蟆恐龙了。
小美人张开双臂,热情地向我奔来,我忙拉出一个迷死狐不偿命的笑容,只见她直直地冲向我,然后――
擦身而过。
我转过头,想提醒她,不要这么快,看现在刹车都刹不住了吧。却见她仰着头看着簇簇丁香花,美目流转,无限风情。
这个当儿,大美人目不斜视,步步生莲,转瞬经过我,空余下阵阵女儿香,萦绕在鼻尖。
我落寞地回过头。亦步亦趋地缓缓离开。
姐姐,好高诶,你看要不要唤他过来折一枝。我忙止了脚步,回过头,点头连连:乐意效劳。
大美人看也不看我,声音清清冷冷: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么?
大美人知道我?!我说嘛,想我路柳名声在外,流芳百世,通杀少男少女大叔大妈大爷大奶,男人中的男人,狐狸中的狐狸,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怎么说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小美人看了看我,然后张大嘴巴,手指着我,一副惊讶的样子:啊,他是……
大美人凑近刚才被我折下花枝的那段枝干,微微抬起头,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清冷的气质一下柔和起来。
一旁的小美人噘着嘴:我怎么知道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
我竖起耳朵,想知道美人是怎么称呼我的。
奶爸。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银铃般的笑声流转在紫丁香周围。
大美人轻启红唇:这可是我王钦定的三王子的奶爸,怎么能随便让人使唤。
我好委屈地回转过头,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奶爸,我只是一个被王权逼迫,被哥哥出卖的可怜奶爸而已。
垂头丧气,没走两步,一队宫人手挽竹篮子打我们跟前走过,篮子里满满的粉红,像云霞一般。细细瞅来,原是桃花。拉过一名宫人,知道是给后宫一干人沐浴用的。篮子里挤挤挨挨的桃花,姿态优美,花朵丰腴,色彩艳丽,明媚如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期然地想起了十几年前遇到的那个名叫桃华的女子。她是一只小灰狐,额际天生着一朵粉色桃花胎记,自小在青楼长大,小小年纪就出落得桃花一般光华夺人。虽是灰狐,却比好多红狐女子还要美丽几分。
那是怎样的一位佳人啊,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身上总是隐隐飘着一股妍妍的桃花味道,馥郁芬芳,令人心醉。
犹记得第一回见她,织锦云罗,娇躯曼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那朵灵动的美丽的灼眼的桃花,那样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使我的心蹦跳起来,似乎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在漫天的桃花花海间翩然起舞,额际恰好也有一朵娇艳的桃花。
我立刻恋上了这个桃花一般的女子,日日暖玉在怀。离开时,桃华玉容寂寞泪阑干,真真是个痴狐。
桃华,十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绕过一个拐角,大片的粉红,正是桃花。眼前的桃花开得正艳,簇簇粉红堆叠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漫天粉色云海,近看又像是妩媚的少女新妆。
我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大片花海,似乎又看到了百里桃林里一个随风起舞的妩媚身影,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
怀里的小狐崽不安分地扭了一下,尾巴正好扫到我的手背,轻轻的,柔柔的,痒痒的,暖暖的。
我点点他冰冰凉凉的鼻子,茸茸的白尾巴一左一右地摆动起来,看上去很是惬意。抱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几丛淡红色的蔷薇花映入眼帘。
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