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一条宽阔的驰道之上,一架双辕敞丽的马车疾驶而来;随同先后数十骑快马飞驰而去,马背上,皆是劲装武勇的壮汉。
这时,还是清晨,街市之上,行人稀疏,只偶尔传来一两句清脆的叫卖之声,薄雾初散,睡意犹浓,却被这一阵儿密如急雨的蹄声,将这一片静谧击成粉碎。
这行人,奔驰极快,不过片刻,便已赶了十余里路程。驾车之人,控御之术极佳,手腕微抖,便团起一朵鞭花,驾车之马,也是训练有素的良驹,一望鞭影,不必鞭子及身,立知主人心意,从十字街,右拐上成贤街,穿过崇教坊,望见太学不远,那车夫,衣着不凡,技艺亦佳,将缰绳一紧,奔马一声长嘶,速度锐减,又冲出十余丈,四蹄踏地,嗒嗒有声,那马车,便稳稳停在国子监文庙之前。
庙门前,矗立十面石鼓,高二尺,广一尺有余。石鼓之前,早已是车马盈门,各国诸侯王储世子,早已到了,正自排列成队,准备入庙参拜献礼,举行入学的仪式。
那赶车之人,见刚好赶到,并未耽误入学典礼,不由得轻舒口气,忙跳下车来,冲着车厢内,恭敬说道:王子殿下,太学已到,请下车吧。
只听,车内鼾声又起,随侍的一名王官,眉头微皱,挑开车帘,见西戎王子,半倚半靠在软垫之上,睡得正香。忙伸手将他摇醒,半扶半抱,搀下车来。
西戎王子,吃凉风一吹,睡意便去,人也清醒了几分。打量周围,只见自己身在一处宫殿之前,不远处,聚集了峨冠长袍,高矮胖瘦,各种肤色之人,不下百数。低头见自己已然换上一身素白长袍,又用手摸摸头上的高冠,忽然想起今日,乃是入学典礼之日,心中既觉新鲜,又觉好玩,精神稍振,便大摇大摆,走入人群。
西戎国,疆域广大,分封有十二个诸侯国,属国数量虽然次于南蛮国,但国力强盛,只在大周中央王朝之下。彼国之中,来此留学的侯国世子,再加上勋臣之后,共有三十七人。见西戎王子到了,纷纷礼见,让出路来。这王子志骄意慢,鼻中‘嗯’了几声,算是还礼。
这些诸侯世子,爵位虽有高低,年纪却差相仿佛。年轻人,天性开朗,本易熟识。但是这西戎王子,却自恃高贵,一副趾高气扬之态,连本国之人都望而却步,遑论其他。这王子,站在人群之中,正自觉得无聊,一眼看见北狄汗王的王子查理,在自己前面不远处,回头偶顾,发现自己,微微一笑,打了招呼,向自己问好。两家,本是世交,两人,也曾见过数面,西戎王子,内心之中,虽觉高过他一筹,但论身份地位,亦可算平起平坐,见他首先示好,也微微颔首,报以微笑。
正待过去,相互攀谈,忽闻钟声敲响,庙门大开,从侧门走出一群人来。为首乃是一名须发如银,精神矍铄的老者,看年纪,已逾古稀,却耳不聋,眼不花,步履轻健,面容慈祥,举止温和,神态之中,却又俨然生威。再见他身后人士,多为中年,个个端肃精神,约有二十余人,王子眼尖,却见李西华也在其中,正陪在正中老者身侧。
太学舍人卫斯理,从人群之中走出,朗声说道:各位同学,今日开学典礼,由国子监祭酒南乐清先生,带领各位同学,礼拜至圣先贤,庄严之地,当心存恭敬,谨守礼仪,不得喧哗。
众人,依教安静下来。
西戎王子,心中不服,暗道:这大周,规矩太多,连上学都不自由。
只是想起父王与天子的约定,只好入乡随俗,好歹将毕业文凭混到,才好回国。无奈之下,跟随队伍,鱼贯而入,只见祭酒南老先生,方踏入庙门,两廊之上,雅乐奏响,这一派端肃之景,和雅之乐,让人不由得心生信敬。
王子,见大成殿,庄严高大,居中圣像宏伟,两侧匹配七十二贤,以及中华历代贤哲的画像,礼乐声中,香烟杳渺,如处云端。
南乐清,手执玉圭,率先跪拜,众人,随之一起拜倒,清磬一声,先生起身取过帛爵,供献完毕,率众再拜。礼毕,率众退出文庙,步入太学,直奔辟雍而去。
这太学,坐北朝南,占地颇广,共有三进院落。进集贤门、太学门、过"圜桥教泽"琉璃牌坊、便是辟雍。
辟雍为国子监中最重要的建筑,乃是为皇帝讲学的地方。建在一个圆形水池的中央,四面架石桥,池岸施设雕琢精美的汉白玉栏杆。中心是一座重檐黄琉璃瓦四角攒尖鎏金宝顶方形亭式建筑,长宽各五丈六尺,四面只设可开敞的隔扇,周以围廊,两侧有东西六堂,东面是率性、试心、崇志三堂,西三堂为明道、正议、广义。辟雍之后的彝伦堂与敬一亭,分别为藏书与办公之所。
这些贵胄子弟,进入辟雍之内,肃立听训。
只听南乐清先生教诲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西戎王子,中文水平有限,被这一番文言,说的头晕脑涨。
幸好,南老先生朗诵这一段经文之后,解释道:诸君,皆为勋臣之后,日后承继爵位,为国家股肱之臣,务须牢记修养自身之品德,造福百姓,造福天下,积功修行,以达到人生至善之境,名留青史,功垂万代,成万古之楷模,方不虚度此一生。
先贤言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又言:亲贤臣,远小人。各位同学,亦当谨记。勤奋学习,培养德业,候学业有成,为国栋梁,方不负圣上之期许,圣恩之眷隆。
先生言毕,又由卫斯理,宣布导师的安排。西戎王子爱德华,北狄王子查理,南蛮王子努内基,与来自三国之中身份极重要的诸侯世子,共计九人,由司业李西华亲自督导。
西戎王子,想起那日朝堂之上,自己辱骂李西华之事,心中不禁忐忑,胡思乱想道:若是这厮报复,四年之后,课试不让我及格,便无法回国,岂不是要老死在太学之中。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