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间,忽闻殿外圣旨到,殿内摆齐香案接旨。
黄门侍郎周敬宣,传旨道:今日重阳佳节,尊老敬贤为吾国之传统。太学,乃学者荟萃,传播文明,教化众生之地,耆贤云聚,如山集玉,陛下殷怀,无时莫忘,特赐每人茱萸一只,生蟹若干、菊花酒若干,重阳花糕若干,飨以师生,以示同乐。另赐太学祭酒南乐清先生,名菊六盆,司业李西华先生,名菊四盆,其余教授,名菊两盆。钦此。
谢恩毕,南乐清将诸位教授,召集一处,略作商议,随由卫斯理,宣布道:太学生放假半日,午餐后,集于勺海园‘曲水流觞’处,领受御赐,以示皇恩浩荡,雨露均沾。
这一群人,分别拜见自己的导师之后,便结伴同游,时光荏苒,不觉已近午时,便三三两两,前往悯农斋进餐。
这悯农斋,分为四厅,每厅可容百人。厅内陈设简朴,唯有百余张长几条凳,却十分清洁。
两位王子,一同进门,见饭厅,迎面一溜儿,摆放十余只木桶,盛满米饭、馒头、数种应季菜肴、汤菜、稀饭、米粥,荤素搭配,品种丰富,南北口味,一应俱全。
初来新鲜,两位王子也学他人,取了食盘,选了几样小菜,盛了米饭,选了靠窗的一条几案,对坐一处。
西戎王子,方吃了一口菜,立觉难以下咽,啊了一声,扭头吐在地上,大呼难吃。其实,倒并非饭菜不好,只是吃惯了名厨烹制的山珍海味,再吃普通饭菜,舌头自然不耐。查理王子,见状停箸,连一口也未尝,正要准备将饭菜倒掉。却见一名太学生急急奔来,手执戒尺,一指西戎王子,高声呵斥道:这位同学,何故将饭菜,吐在地上?
爱德华王子,见来人相貌堂堂,一脸怒气,喝问自己,气势汹汹,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中,感觉丢了面子,不禁大怒,反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管我?
那人答道:我乃值日斋长,颜敏之,在此专门监督师生浪费食物的行为。你快快报出名姓,接受处罚。
王子,高声喝道:我乃西戎王子爱德华,凭你也能处罚我么?
颜敏之,抗声说道:你是王子,又如何?在太学中,便要遵守规矩,你可知这是何处?
爱德华闻言一怔,反问道:这,这不过是吃饭的地方,难道还是天子的朝堂不成?
颜敏之,一指墙上题诗,说道:你可认得此诗写的什么?
这墙上之诗,乃是唐代诗人李绅所作的《悯农》,诗义简明,意味深刻,大周三岁稚童,也能背诵。王子虽然汉文不佳,倒也认得,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颜敏之,说道:此处名曰‘悯农斋’,虽是吃饭之地,却要牢记,一粥一饭,凝结无数人的辛苦,来之不易,当百倍珍惜。
说着,他取出一簿,将王子姓名写上,说道:爱德华同学,浪费粮食,依照规矩,罚舂米三日。现在,请将地上秽物,打扫干净。即日起,每日酉时来此报到,接受处罚。
西戎王子,从钱袋之中,取出一锭银子,约有十两,咚的一声,丢在桌上,傲然说道:我花钱买下这一桌饭菜,愿吃便吃,愿意丢便丢,这样,你还管的了我么。
颜敏之,愠道:太学之中的粮食,均有朝廷专门供给,供养师生一日三餐,并非商品,可以买卖。阁下,有选择吃与不吃的权利,却没有浪费的权力。如今已然触犯学规,还不思悔过,你的导师是谁?我将上报汝师,给予你记过处分。
西戎王子,闻言大恼,喝道:我偏不说,你能把我怎样?
两人,正自争持不下,忽听身畔有人沉声喝道:爱德华王子,你要自重。
西戎王子,听这声音分外耳熟,回头只见李西华,陪同南乐清,已然站在自己身后。两人四道目光,炯炯射来,西戎王子,不禁情虚,忙将眼光避开。
颜敏之,见祭酒与司业一起到了,忙上前一揖,正要解说。却见南乐清,将手一摆,朗声说道:敏之,不必说了。这些同学,乃是新进,不谙学规。古人云:不教而诛,谓之虐。你尽职尽责,虽然可嘉,尚欠圆融,不知变通,处置失当,难以令人心服。还须努力,方能成就德业。
颜敏之,听闻先生教诲,屏息静气,不发一言,满脸尽是恭谨之色。
西戎王子,闻听长者,教训颜敏之,语气之中,对自己却很维护,虽感意外,却心中暗喜,忖道:这老头,倒好。是不是父王,送了大笔银子与他?
又见南乐清,转向自己这面儿,说道:太学之中,以德者为贵,无等级之分。两位殿下,皆是贵胄,更应以身作则,以德服人,来赢得别人的尊敬。将来执政之时,更应学会纳谏,对于批评应该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样,才能得到他人衷心的拥护与支持。若像今日爱德华同学的行为一般,又怎能得到贤能之人真心的帮助呢?
说着,他拾起丢在桌上的银子,继续说道:大灾之年,一碗饭,可以挽救一条生命。这银子,虽好,既不能充饥,也不能驱寒。两位殿下,设若身处那样困窘的环境之中,是要面前的饭,还是要我手中的银子呢?
查理王子,只觉面前这长者,和蔼可亲,言之在理,句句打动自己心弦,忙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有理,我们平日浪费粮食的行为,是不对的。我们一定把饭吃干净。
西戎王子,见他表态,更觉气馁,垂头不语。
南乐清,微微一笑,将银子递还王子,转头向颜敏之,说道:敏之,爱德华同学已然知错,只须他打扫秽物,将饭菜吃光,我看这处罚便免了吧。
颜敏之,答应一声,提笔将簿上名字划去。紧随二人身后,恭送至门口,目送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