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占地较广,园内浚池堆土,广植花木,戏院茶楼、酒吧餐馆、杂耍游艺,应有尽有。其中更多幽僻纳凉之所,男女幽会情话之地,门票每人只须百文,便可在内玩乐终日,至午夜方散,平日游人如云,热闹非常,为彼时大都最普遍而容人最多的娱乐场所。此时,虽非夏天极盛之时,游客依然往来如织。
三人,进入园中,便闻一阵铜锣敲得山响,循声望去,便见一片空旷之地,摆放着刀枪架子,周围站立五条大汉,场中却是一男一女,两位童子,男使花枪,女使双刀,刀来枪往,斗在一处,耍了几个回合,聚拢些人来,那为首的中年汉子,站立场中,朝四外观众抱拳一揖,说了些场面话,便从女童掌中所托的铜锣之中,取过一只锃光瓦亮的铁球,深吸一口丹田气,这人腹部立时塌陷如盆,这壮汉,当众将铁球吞下,忽的大喝一声,铁球从口中喷吐而出,落入铜锣之中,滴溜溜转个不停。周围稀稀拉拉起了一阵彩声。那壮汉,见掌声犹不热烈,便又交待几句过场,招呼一名精壮汉子,从刀枪架子上,取了一只金枪,矛尖锋锐,寒光闪闪,直抵在壮汉咽喉之下,那壮汉,双臂展开,运足气力,顶住金枪,两力相抗,金枪枪杆竟然弯曲如弓,这般大力之下,那锋锐枪尖,竟然不能刺破咽喉之下一层薄薄肌肤,足见壮汉功力,不同凡响。
两位王子,看的新奇,正自鼓掌,秦回见那女童,手托铜锣,四处讨赏,便一拉两人,低声说道:两位殿下,这点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前面还有好玩的呢。
三人,退出人群,向前走去,又见一中年妇人卧于台上,双足蹬一桶,旋转如风,台后击鼓为节,桶之高下疾徐,与鼓声相应,桶越转越多,最后累至十余桶,依然便捷轻利,令人叫绝。
三人,正自观看,忽听一片惊呼之声传来,见不远处一老人肩头顶一竹梯,高二丈有余,一女童,蛇行而上,立于梯顶,弓身倒垂,猛地砉然一声,梯级俱散,独留一竿,仍植立老人肩上。旁观者目眩神痴,恐那女童颠坠落地,而那女童悠游自在,顺竿而下,落地之后,粲然一笑,并无丝毫怖容。观者,訇然叫好,慷慨解囊,铜钱如雨点一般,抛向场中。
一路行来,上竿跳索、踢瓶顶缸、吞刀吐火,役兽耍猴,变脸戏法,诸般奇技,看的王子眼花缭乱。正走得焦渴,忽见迎面一座戏楼剧场,雕梁画栋,十分气派。秦回,见楼外演出告示栏上,标注这一场正是今古书场的台柱之一金胜古的评书《鹿鼎记》,下一场乃是京剧名旦程梦蝶的《黛玉葬花》,第三场,却是名不见经传的褚家班的傀儡戏《梁祝》。
他心中想道:这问雅楼,戏台之上演出的都是名角,都有看家的绝艺,这褚家班,并未听闻,想来是外省来京师打天下的野班子,只是若无拿人的玩意儿,这问雅楼的台,是不好登的。
他心中好奇,便想留下一探究竟,忽听王子问道:秦回,这问雅楼,是干什么的?
秦回,闻声心中一动,忙介绍道:这问雅楼,好比西戎国的夜总会,有魔术、戏剧、评书、相声……各种舞台艺术表演,观众边吃边喝边看,那叫一个爽。
查理王子,一指广告,问道:这金胜古,是表演什么的?
秦回,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这金胜古,在评书界,是鼎鼎大名。满京城,能够与之抗衡的只有‘子不语’一个而已。不过,这‘子不语’专讲怪力乱神,最叫座的段子,是‘倩女幽魂’,惊悚而又香艳。而金胜古,则以演义侠义故事闻名,他自认评说金庸的书,要胜过古龙,故此人们便叫他‘金胜古’,他也乐得坐享其名,而事实也是如此。您瞧,这回,他便讲的是《鹿鼎记》,您听,这书场之中,鸦雀无声,想那观众,已然听得如痴如醉了。
西戎王子,闻言心动,见演出广告之上还有京剧名旦程梦蝶大幅肖像彩画,他也晓得这是东方戏剧的精粹,又见程梦蝶的扮相极美,他有心观花,便迫不及待,三人一般心思,不约而同,走入楼中。
这问雅楼,看戏听书虽不用再花票钱,但只限于后厅两廊坐,照例看戏的人居多,老早便被人占满。后来者如想听戏,台前池子里,另有包厢,每厢可坐六人,也只二两银子,楼上包厢也是如此。
三人到时,上座已逾九成,只剩台前池子里,还空着几个包厢。三人便要了一间,茶房忙着沏茶倒水,又摆了杏脯、山楂、梅子、黑白瓜子、藕片。西戎王子,又点了一瓶白兰地,要了四盘下酒的小菜,总共花了不到十两银子。查理王子,从钱袋之中,取出一粒金瓜子,递与茶房,说道:我们这里酒食不够再添,剩下的当你的赏钱。
彼时,金价最贵,这一粒金瓜子,少说也值五十两银子,那茶房,见来了贵客,出手阔绰,自己无意之间,发了一注小财,心中欢喜,千恩万谢而去。
三人,边饮边食,耳中听闻台上金胜古,方讲到韦小宝在丽春院中一片昏天黑地,闻者津津有味,正自驰骋想象之功,以印证书者之言,忽闻镇木一响,一句下回分解,惊醒绮梦,梦中人,顿觉眼前一片昏黑,心痒难骚,急急欲知下文如何。那金先生,却沉的住气,起身告辞,退向后台。
接着,便走出一人,头戴礼帽,身穿燕尾服,手持文明仗,脚穿一双特大号皮鞋,扮作卓别林的形相,手舞足蹈,做出种种滑稽之态,两位王子,顿觉亲切,鼓起掌来。就见这卓别林,摘下高高的礼貌,从帽中掏出一张纸折成的小桥,放置台上,口中叽里咕噜,念念有词,忽的用仗一指,一阵烟雾腾起,纸桥忽如虹腰亘天,变得高大无比,一美女艳妆倩服,手持一木匣,足蹬棠木屐,徐步而登,翩然而下,又一阵烟雾腾起,那桥仍化为纸。
这美女,打开木匣,遍示看客,只见其中空无所有,忽探手入内,取出五色纸条,多至数百丈,又取出玩物数十件,最后掏出一只白鸽,奋飞而去。观众,掌声雷动,这美女,仍将纸条玩物,逐渐放入,一转瞬,又空无所有。
这本是压轴戏开始前穿插的一个小节目,亦是精彩绝伦,看的两位王子,不住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