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布景,已然做好,檀板一响,花林之中,袅袅婷婷,走来黛玉,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中拿着花帚,将落红扫起,装入绢袋,过树穿花,登山渡水,弱柳扶风一般朝花冢而去。将到未至之际,落红簇簇飘下,却听她幽幽叹息,心痛神痴,目中落下泪来,呜咽之声,一行数落,好不伤感,琴板声起,黛玉唱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掊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程梦蝶,誉满梨园,乃当世之名旦,虽是男儿身,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神韵飘逸,雌雄扑朔,谁能辨之?
众人,耳闻目睹,不觉倾倒,满心酸悲,竟连喝彩也都忘了。那王子,却不懂词中意韵,犹如听琴之牛,只紧盯住‘老黛玉’的脸蛋,见这绛珠仙草已不复鲜艳娇嫩,不禁大倒胃口,只盼她早早下去。
帷幕再起时,黛玉已随花逝去,这舞台中央,只立着一人多高的大柜子,其余空空如也。与别家表演时富丽装潢,迥然不同。大家不明其义,只好看这褚家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着灯光熄灭,一位老者,身穿青色衣袍,佝偻着身子,随着光束,走到台上。他轻咳一声,朗声说道:诸位看官,程大老板这一出《黛玉葬花》多好,他在台上哭,各位在下边陪着,这黛玉哭花,哭的是自己,您在这陪着掉泪,又是为谁?
常言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可不是如此,怎么着?小老儿,褚百戏,今天与孙女闪闪,来此献艺,演的是一段家喻户晓的故事,那是别人的人生,变成了戏。可在这个台上台下,幕前幕后,戏里戏外,却是小老儿的人生。忙忙碌碌大半辈子,演这木偶戏,虽是雕虫小技,若不能逗大家开心,或是赚您几滴眼泪,便是我褚家班儿的无能啦。
嘿,咱们还是闲话少叙,快点开锣,让好戏早点上场罢。不过,小老儿,还得奉劝各位一句,正所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幕落下,锣鼓声歇,热闹散尽,大家或者哈哈一笑,或者哀哀一哭,这哭笑之后,一切也就完了。该回家,回家。该吃饭,吃饭,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陪着戏里的人活着不是?
褚百戏说罢,朝四下作揖行礼,随即一拍双掌,音乐声起,正是那一首名曲《梁祝》。
秦回,见这老者,有些面善,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那王子,却在想楼外大幅广告宣传程梦蝶‘色艺双绝’,原来是个老男人,这艺没看出什么绝来,这色,则更有虚假广告之嫌。现在又上了一个老头,在这里胡说八道,也不知道如何表演,表演如何?
他这厢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掌声如雷,那北狄王子查理,也是一脸兴奋之色,忙定睛看去。原来老者,两只宽大的袍袖中,变戏法也似地变出两个串线木偶来,这木偶一开始,是两个少年书生模样,演的正是“梁祝”中“十八相送”的一场,更妙的是,老者口中说一个人的台词,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是出自老者腹中。配合着木偶的动作,惟妙惟肖,精彩绝伦。随着剧情的变换,木偶也随之变化模样,变成剧中各种角色,老人的配音,也随着改变,无一雷同,众人被这绝艺折服,掌声不断,老人的声音峻拔清越,随着掌声起伏,忽高忽低,剧中每一句说唱,观众始终听得清清楚楚。
西戎王子,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精妙的表演,兴奋之时,也随大家鼓掌欢呼。虽然觉得老头,生旦净末丑的唱法俱佳,各种人物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与木偶表演配合的天衣无缝,技艺堪称出神入化。但是,于色上,却终是遗憾,若说这木偶祝英台,虽然画的秀美绝伦,但毕竟是假的,这广告宣传,仍有夸大不实之嫌。
这最后一幕,乃是“化蝶”。此时,梁山伯已死,祝英台悲愤哭坟,殉情化蝶。却见,老者,不慌不忙,将柜门打开,又推着柜子,原地转了一圈,大家见柜中空无一物,四周也无屏蔽。正自猜测老者,这举动,想干什么?却见老者,将右手的“祝英台”,款款移步,进入柜中。然后,将柜门关闭,又将柜子,原地转了三圈。
然后,他缓步走开,离柜子四五步距离,忽然高声呼唤一声“英台何在?”却见柜门大开,里面款款走出一位秀美绝伦的少女,与那木偶所画相貌差相仿佛,却更加神采逼人。
秦回看那少女身材窈窕,容貌绝美,不禁目瞪口呆,心头若电光火石一般,猛地想起神州擂所见的绿衣少女。西戎王子,本是好色之徒,更是瞪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这精神随之大振,只觉这节目,果然绝妙。
那少女,遍唱遍舞,唱腔凄婉哀怨,令人肝肠寸断。舞姿曼妙,连翩络绎,乍续乍绝,裾似飞鸾,袖如回雪,姿如行云流水,宛似风卷断叶残红。大家看的入神,连喝彩都忘了。
又见那老人,将立柜放倒,宛如一棺,随即将柜门打开,少女纵身跳入,老人将柜门关闭,随从袖中取出一扇,将手中彩纸,随撕随扇,俱化做五色小蝴蝶,飞舞满台。老人,将手一指,群蝶齐集柜上,忽然群蝶纷纷飞起,柜门大开,飞出两只硕大彩蝶,相偎相依,翩翩飞舞,群蝶围绕飞翔,飘飘而去。乐声将尽,余音袅袅,众人,如历梦幻,神驰魂醉,更有那多情的种子,潸然落泪。
此时,灯火通明,老人谢幕,众人如梦方醒,登时掌声雷动,满场皆是喝彩之声。
西戎王子与秦回,俱是失魂落魄,那一颗心,此时已随佳人化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