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叹道:“其实自雪城来到我们家的那一天起,我们全家上下都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些年我们一家人一直生活在紧张与不安的氛围中,言行举止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记得那还是我十八岁生日的前夜,我父亲忽然接到封天城御使的传讯,要我父母立即前往封天城待命。当时我父亲就深感奇怪,封天城方面可以召见我父亲的只有天帝陛下及天都的四大将军。传令官既说是前往待命,那必定是四大将军中的一位。可是我母亲并无军职,为何也要一同前往?这便与常理不合了。那一次我父母去了很久,直到我生日过后的第三天才一同回来。当时我母亲怀里便抱着一个尚未足月的婴儿。”
绮芝插道:“那个婴儿就是雪城?”刑荟雨道:“白痴也知道是这小子。”绮芝也不同她理论,只听雪后继续说道:“当时父亲将我叫到密室,对我说道:‘这孩子是奉上头的命令,由我代为抚养的。只是他身份尤为特殊,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因此我只有假称,是我同一名侍身婢女所生下的。你年幼之时曾做过公主殿下的伴学,也大略知道一些上头的规矩。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心里应该明白。稍有差错,我们举族上下俱受牵连。’我见父亲说得那样慎重,也不敢再多问。从那以后雪城便作为我父亲的庶子一直住在我们家。但那时他的生活境况却不是很好。因为按上头的指示,我们只须保证雪城的安全,至于生活上则不必给予任何优待,甚至要让他像个下人的小孩般生活。我父亲也常常当着下人的面打骂他,说他是不祥之人,是自己的耻辱,自己酒后误事竟同婢女生下这么个孽种。”
听到这里,溪宁心有不忍,竟问道:“上头为什么要你父亲这么做?他还那么小,你们这么对他实在太残忍了。”
雪后叹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身份。我知道那些日子雪城你一定生活得很苦恼。你小时候不爱说话,父亲打你骂你的时候也不哭闹。好几回我见你红着眼圈,忍着眼泪,只是怔怔地望着我。我很想安慰你几句,可是却不能对你表现出关切之情。那时候你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同是父亲的子女,父亲却只疼爱姐姐一个?我知道那时候你心里一定很恨我。”
雪城听她如此说来,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情景,心里顿时百感交集。绮芝忍不住又插道:“你们是做得太过分了。即便是为了掩饰身份,也不必做到这等地步。”
雪后道:“我私下里也曾问过母亲。母亲只说:‘你父亲也有你父亲的难处。这完全是按上头的吩咐才这么做的。上头的意思,只要保障他的安全即可,少年人多些磨难,也未尝不是好事。”
尚橘婆道:“这话原也有些道理,不过对一个孩子来说,终究太过勉强了些。你说的上头又是谁呢?难道过了这些年,仍然不得说出来?”
雪后道:“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不过那时候我们家的一举一动全在上头的掌握之内。上头若有指示,会直接以‘瞑音术’告之我父亲。因此那些年我们一家人无论什么时候,脑袋里都绷紧了一根弦,一直慎言慎语,不敢说错半个字。如此三百年来,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雪城三岁的时候,忽有一天我父亲接到上头的传讯,要他趁远征逆天都之便,将雪城丢弃在魔胎岛。当时我父亲对此举实是于心不忍,但上头却告之我父亲,说他此次出征便会命丧魔胎海域,我们一族更会因此而衰败,再无能力照顾雪城。而雪城在魔胎岛自会有奇遇,那里终年被血怨环绕,不在法都的监视之内,也较为放心。并且因此缘故,多年后雪城会在我危难的时候,偶然救我一命。”
添长疑道:“这事跟法都又有什么干系,莫非法都方面一直在监视雪城?”信隐大师道:“自从九千年前,战都九城划入法都管辖范围之内,法都圣御司便是烈坛将军的顶头上司。你适才所言的‘上头’会不会就是御都大人?当然其中的秘密则不能让法都七刑或其他人知晓。”
雪后道:“我虽不知授予我父亲密令的人是谁,但可以肯定一点,绝不会是御都大人。因为这件事最主要的就是不能让御都大人知道。后来的一切果如上头所言。父亲率领重兵远征逆天都,从此一去不回;母亲不久后也因故去世;几位叔父相继调职他去;后来我因护镜天王之邀加入了天王祠,现在又受鸣弦之累,被役小刀那个奸贼陷害,今日险些命丧于此,幸亏雪城及时赶来相救。”
雪城从她开始述说往事起,便一直未曾开口,至此才说道:“那么我亲生父母是谁?”雪后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记得父亲牺牲后,我也曾问过母亲,母亲考虑了许久才对我说:‘我们一家为雪城的事情紧张了这么多年,既然现在你父亲去了,那孩子也跟我们没关系了。我便将这里面的秘密告诉你。’母亲只说到这里,忽然喉头一紧,虽然仅只片刻,但之后却再也说不出话了。我们想尽一切办法,也曾亲上灵都向悬钟教主求助,但始终无法恢复。再后来母亲一直郁郁寡欢,没过些年便无疾而终了。”
雪城想起那日在沐云城,灵封天尊欲以仙法探察自己的身世,却被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禁法所害,险些命丧当场。如此看来雪后的母亲也必是中了厉害禁法。遂轻叹道:“必定是那个所谓的‘上头’施的禁法。”
绮芝道:“说不出来,可以用手写啊,怎的你们连这个也想不到?”雪后叹道:“既然已受了警戒,我们哪里还敢造次?”
尚橘婆道:“连悬钟教主也解除不了的禁法,那位施法者的法力可想而知。既然是在封天城,那么他的地位必定极其尊贵。”禹釜司教道:“涉及封天城的事情就更复杂了。天海月宫、四陵将军、奉天御使等各方法政雄,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信隐大师道:“可是论修为能胜过悬钟师伯的,在整个天界也没有几个。如此想来,反倒更易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