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九霄唇齿间染着鲜血,啐了一口道:“老子留着她还有大用处,就算她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你又来操哪门子的心?”
杨苦尽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恨恨地瞪着他,良久方道:“是你,是你!”
牧九霄不解道:“是我怎么了?”
杨苦尽双眼血红,牙关紧咬,一字字地道:“是你……是你杀了她!”语毕从地上抄起一条凳子腿儿,两手紧紧握住,一步步向他走去。
牧九霄嘿嘿一笑,傲然道:“就算是我杀了她,你还想怎样?你又能怎样?”
杨苦尽呼吸越来越粗重,喉咙中挤出来的话语也变了腔调:“我……我……我要你偿命!”双臂高举过顶,只消猛力向下一抡,登时就能将牧九霄的脑袋敲碎。
牧九霄毫无惧色,乜眼斜睨着他,挑衅道:“来呀,是爷们儿的尽管招呼,怂了就是孬种。”
杨苦尽面肌扭曲,脖筋贲张,满腔悲愤怨毒之意难以遏止,原本质朴老实的山野少年刹那间变成一副狞神厉鬼般的模样。
牧九霄犹自赞道:“好!小苦瓜总算有了点儿起色,快快动手吧,老子接着你的。”
杨苦尽纵声大喝,尾音拖了许久,手里的凳子腿儿却迟迟没有砸落。牧九霄正觉扫兴,想要出言讥讽时,却见乐钟琪猛然挣起上身,一对秀目睁得溜圆,张开嘴巴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吸气声似乎直透心底一般,随即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原来她仗着自身元纯专凝,与那枚外来元阴苦战多时,不但没被对方撞散扑灭,反而越战越勇,到头来竟将对方一口吞没,至此才算活了过来。这一战当真凶险至极,若非她心性纯一,元阴坚实,此刻醒来的就不再是她了。而她要是再多“死”一会儿,即便吞噬了入侵的元阴,自己的躯体也会因失去生机太久而无法苏醒。
杨苦尽见她复活,实是喜从天降,“乓啷”一声丢掉凳子腿儿,奔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抚着胸口帮她顺气。
乐钟琪险死还生,憋闷了许久的心肺贪婪地吸食着清新的气息,晕乎乎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蓦然发觉杨苦尽的右手竟在自己双乳之间不住摩挲,不禁大感羞恼,嗔道:“你做什么?”
杨苦尽兀自未觉,只顾着上下其手,欢天喜地地道:“你没死就好,刚才可吓坏我了……”
乐钟琪有心把他推开,手上却没有多少力气,急道:“哎呀,你……你别老乱碰我!”
杨苦尽满口答应着“是是是”,傻笑几声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
乐钟琪随即看到牧九霄还趴在地上,盯着自己若有所思,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当下冷哼一声,便想起身过去杀他。不料心念转得明白,身子却有些支使不动,站起一半又软软坐倒。她不知是自己元阴刚刚复位,急切间无法自如调动肢体,以为是方才被牧九霄点中的穴道还没全然解开,只得暂且耐住性子,按摩着各处穴道推宫活血。
又过一刻,乐钟琪自觉体内血脉畅行,再无阻滞之感,便即起身。想不到纤足轻轻一踏,整个身子竟然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头顶差点碰到屋顶,随后的下落之势也是舒缓优容,仿佛随时都能悬停在空中。这一下出乎意料,把她自己都唬住了,只觉周遭气机中隐含着绵绵浮力,就像是在水中潜泳一般。
乐钟琪略一凝神,身子又迅疾落地,足下安稳之极却片尘不惊。她莫名其妙,又试着起落数次,自觉身轻如燕,一无挂碍。在她道法未成之时,常于梦中体验这般妙境,后来修为渐深,飞天遁地只如家常便饭,也就不再迷醉于行走如风的翩然之感,如今她的道行早被牧九霄封住,形同凡人却又重临此境,不免深感讶异。
原来她吸纳了那枚处女元阴之后,自身元阴命脉旺盛,不啻脱胎换骨,整个心神清凌凌、活泼泼的,畅快无比,体内也似蓄满了无尽的潜能,无一处不妥帖,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隐有出尘之概。
世间向来只有男子采阴补阳和女子采阳补阴之法,似这般以阴滋阴的路数,却是从未有过。就连牧九霄也不免动容道:“想不到小丫头如此命硬,不但没被克死,反而因祸得福。现下你这一身根骨之奇、资质之佳,真可谓是前无古人了。好得很哪,好得很哪。”
乐钟琪也不太明白他话中之意,只道:“本姑娘没被你害死自然好得很,不过你眼下的处境可就糟得很了。”言毕飘然迈步,素手一抄,又拾起了先前那块尖利的碎木。
牧九霄淡然道:“我已回复了一些真元,就算你已然脱胎换骨,也伤不得我分毫。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自取其辱。”
乐钟琪哈哈一笑,恨声道:“当面扯谎,你也知道怕了吗?受死吧!”皓腕一翻,用尖木做匕首,猛刺牧九霄右颈血脉。
不料她快牧九霄更快,陡然间翻身而起,窜到她身后,左手暗蓄真气疾探疾收,一指点闭了她的“陶道穴”。
乐钟琪满脸不服之色,气咻咻地委顿在地。牧九霄用力太急,牵动伤势,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水,退后两步,背靠墙壁缓缓坐下,继续运功疗伤。
乐钟琪心知此刻正是除掉牧九霄的最佳时机,只恨自己要穴被制动弹不得,气恼一阵后,忽将目光投向杨苦尽,接连使了几个眼色。见他不明所以,怒道:“喂,你还傻愣着干嘛?赶紧动手杀了他呀!”
杨苦尽闻言一惊,他向来心善胆小,方才只道乐钟琪已被牧九霄害死了,伤痛愤恨之下才想让他偿命,这时见乐钟琪活了过来,那股气势早都消散无踪了,哪里还有胆量再去招惹牧九霄?
乐钟琪见他不为所动,又催促道:“这人是个天大的坏蛋,你快趁现在杀了他,不然等他伤好以后不会放过咱们的。”
牧九霄冷笑道:“小苦瓜,你要想活命就乖乖地呆着别动,否则老子叫你惨死当场。”
乐钟琪忙道:“你别听他胡说,他眼下伤得很厉害,没有力气害你了,你过去用手掐也能把他掐死。”
杨苦尽看看乐钟琪,又看看牧九霄,迟疑多时方道:“牧大叔,我不想杀你,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跟我们为难了。”
牧九霄微笑道:“可以呀,等牧某大功告成之后,自然不会再跟你们多做纠缠了。”
杨苦尽喜道:“那就好,我们不杀你,你也别害我们,大家好聚好散,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乐钟琪想不到杨苦尽竟会跟这大魔头相约互不侵犯,这不是与虎谋皮么?急道:“小苦瓜你怎么这么笨呢?他说的话岂能信得?”
虽然杨乐二人近来时常交谈,彼此间却只以“你”、“我”互称,这还是杨苦尽头一遭听她叫自己为“小苦瓜”,愣了一下才道:“牧大叔,你得发个毒誓,我们才好信你。”
牧九霄不耐道:“老子一向言出如山,用不着赌咒发誓,你们爱信不信。”
杨苦尽忙道:“我们相信你,你可别说了不算。”
乐钟琪知其不狠,怒其不争,斥道:“小苦瓜你真没用,等他下次行凶时,我看你怎么后悔!”说到激动处,两颗泪珠夺眶而出,此等情形,倒像是一个平凡少女在跟情郎拌嘴赌气一般。
牧九霄得意一笑,不再理会杨乐二人,只管专心用功。杨苦尽将乐钟琪抱回床上放好,被她犀利的目光瞪得心虚兮兮,赶忙转身走开。乐钟琪忧急气苦,只觉一分一刻都是煎熬,半夜辰光就这么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