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金光闪耀。

“弟子是否命不久矣？”少年盘膝坐在石上，澄明的眼睛看着向前老者，“心疾所累，我自觉已不能忍受了。”

老者不答，反看向高悬天上的巨大金球，语非所问地道：“知否这小魔在魔界是何等地位？”后者遍体金光环绕，其间隐隐有暗影钻动。

“弟子不知。”少年坦然道。

“魔界自阿修罗掌教始，传至刹魔圣主，与天庭之抗历经千万劫。天地三教本是释、儒、道并尊，如今却是魔、释、道，三教中犹是魔教为首，可知其力之强。”老者悠然慢言，“能与天抗而不败者，至今唯有魔界。传闻刹魔圣主手下有八百灵魔，差可与佛之八百罗汉并列；更十九炼魔，能比肩诸天菩萨；而其刹魔本身，举手抬足均有毁天灭地之力。”

少年讶道：“从前师父教导弟子五界之识时却未曾这么说过魔界……”

“凡我所授者，均要确实可信。这些语言都是道听途说，堪当闲聊之资可矣，不可足信。这个且不论它，为师要说的是这小魔。”老者顿了顿，“同是道听途说，却从未听闻这魔种有何名气，然当年却能让为师这称为世间第一道人的老家伙束手无策。此时想来，非是为师无能，而是世事异变离奇，意外之物之事太多，兼且生生相克之理长存斯世，所谓‘奇迹’二字便是指此。”

少年低头细思不语。

“命之不久是吾等所见，然此为表相，不足全信。”老者淡淡说道，“炳儿只须切记，无论何时均牢念‘不舍’二字，则一切无不可。”

少年俯首受教：“弟子明白。”

老者移目看他，叹了口气：“你福运太差，本就难以安身，此后要多加努力。须知命由己控，若自己都不为自己尽心，又有几人会为你做呢？”旋又道，“好了，你入梦太久，该是出去的时候了。”

＊＊＊

淡淡药味飘在空中。

尚未睁眼，周身疲痛已令他几失去“动”的念头。

片刻后想起之前因用力过度致心疾复发，接着再想起那胖道人，神志为之霍然一醒。

心窝处传来抽搐的疼痛，不看可知复发的心疾仍未完全安息下去。久已不历此苦，算来也有四五年光景，此时重历，灵神也为之自哀。

设若身无此疾，何惧散忧道人之有？

开门声响起，轻巧的脚步走近。少年微微睁半线眼皮，窈窕的身影在眼前晃动，不是楚春漪更有何人？只是此时粗布衣裙，比诸前时所见的轻丝翠衫少了英气，艳丽处也有所减，但却清稚倍增，益令人觉到她的单纯。

犹记得前次或为夜行之便，她将秀发团在头后，眼前换了丫角，整个人顿时显得清爽利落；两颊之侧却又留了两绺直垂而下，秀气大增。他只掠了一眼，已不由得心中怦然一动，继而一下抽痛，捂心呻吟出声。

“你醒啦？”楚春漪正于床边铜盆热水中绞脸帕，闻声惊喜看来，见他痛得四肢都蜷缩起来，忙递过帕子，“别动啊，道长说你身上有病的，须得静养。来，把这个敷在额上，很快就会好的。”

少年骤闻“道长”二字，始想起她竟未能逃脱，嘶哑着嗓子问道：“你没……没逃脱吗？”

楚春漪粉颊上一红，嗫嚅道：“我不会辨别方向，不知道南边怎么走，没逃……”旋即移开娇躯，避他般向门外而去，“道长说你醒时须告诉他，我……我去啦。”

少年欲待叫住她，奈何身上无力，挣扎一回不得起身，反把额上帕子挣掉床边，只得喘着粗气躲回去，记起她之言，费力抓过脸帕在鼻端一嗅，迥异房中药味的另一道极淡药味吸入鼻中。

该是散忧道人为他施的药。

一念至此，少年仍把脸帕敷在额上。散忧道人说过自己的五行神对他大有补益，那么定不会这么快便伤自己，相反还要全力护住自己性命，否则身死神散，对他毫无益处。

疲极中不觉再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非身在睡前那房里，身躺淡淡日光之下，旁倚翠绿巨木，耳闻鸟鸣犬吠之声，鼻中更非药味，而换作清清的花香。他睁开眼来，入目是个院子，左侧一大块遍种花枝，与之相对是一亩方塘，此时塘中荷花已谢，只留下残枝枯根，略有秋深之意。外围是半圈围墙和大片房屋，自己则躺在卧榻之上，旁边尚有数只石凳和一张棋桌。

转目来就看见楚春漪双手托腮坐于身旁不远处，双眸出神地望着对面那片花圃，不知在想什么。她发式仍是丫角落绺，但身上衣衫却改为紫灰，然即是如此，容色仍能花比生妒，尤其柳眉之梢凝眸之上，如若画境。

当在十六七岁上下――少年不知为何竟冒出这念头，心内一愣，接着暗笑。

那岂非自己尚要叫她姐姐？但亦知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无论是阅历还是所学她都要逊自己不止一筹，连如何凭星宿辨别方位都不知。

少年不去扰她，试着稍一运气，已知灵力和真气都不知被那道人施了什么手脚，半点也察觉不到。再试着动了动身体，心口处的疼痛已然大减，身上的疲痛一扫而空，只有些久睡后的干涩，想必是被那道人疗愈。若要走动已无大碍，但如果要攀墙爬壁……他环目看看这院子。

即便是散忧道人亲自告诉他，说这院子甚或这所宅子未曾设防，可以任人自由出入，他也绝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