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闻苏杭之境柔美处称冠于世,正因如此,贫道方才入浙。”熟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少年目光移去,才发觉散忧道人不知何时坐到石凳上,正笑咪咪地看来:“一则有幸,一则不幸,小兄弟愿否略闻贫道陋识?”
楚春漪这才惊醒过来,“呀”地一声轻呼,嗔道:“道长!”
“既称陋,何必言?”少年勉力想撑起身来,摇晃两回险些摔回榻上,楚春漪欲待相扶,终是止住。
散忧道人奇道:“漪儿你怎不与他扶持?摔坏了可不能怪我。”
楚春漪红晕大起嗔道:“道长!他是男子之身,我怎能……”
散忧道人哈哈笑道:“这却不成理了,前些时日未曾见你如此避嫌,那般殷勤服侍,怎么这时就拘礼起来?”
“那怎同?那时他尚是病人……”少女辩声愈来愈低,至后连自己都听不出说了什么。
散忧道人似与她已然非常熟络,逗她道:“是否有欲盖弥彰之感呢?”
“哼!”楚春漪窘极反作出不在乎的神态,瑶鼻微扬哼出一声,“我不跟你说啦!”
散忧道人转向少年笑道:“年少乔情,小兄弟可要见笑了。”
少年并不应答,心下却是一懔。这道人看似谈笑,其实言语俱非无谓,此言明是说楚春漪,暗却是讽自己故作不屑,对其之前欲言的“幸”与“不幸”作出不相应的回答。暗中试着调整肢体,口上淡淡道:“你对我作了什么?为何我灵力和真气都运不上来?”
“切勿将好意当作歹心了――之前我以气测体,发觉你身上疾患颇为奇怪,非是由体而起,暂时未能想出疗治的法子,是以用特殊手法封住你气脉和灵脉,以免疾患加深。”散忧道人家常般笑谈,“知否当时你情况何等危险,非但用力过度,且破我‘收魂降’时伤了内腑,加上连中‘埋头降’,头颅两太阳大穴均有损伤,几至颅破浆溢的境地。其实你大可自己逃去的,只要用了‘御风灵咒’,即便是我也不能追你得上,何苦拼死呢?”
少年尚未答话,楚春漪却忍不住发话:“他若逃了,我怎么办?”神态天真,似将他保护自己当成了责任般。散忧微微一笑,斜眼看她:“你不是誓言必杀之而后快吗?他未杀你已算留情,何来管你闲事之责?”
楚春漪睁大眼睛,理所当然地道:“那些危险都是他害的,当然得保护我。”举着玉掌,弯下小指,“先是他伤害哥哥,”弯下无名指,“然后他还骂爹爹和长兄,”弯下中指,“还引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有三个理由这么多呢,不怪他怪……”话尚未完,少年已淡然道:“令兄暗害忠良,小子只是掳你为质而已,非为此因,无颜捉你时我便不愿插手。”
“你说什么?!”楚春漪被他这么打断话头,再闻其言,顿时气得纤指怒指其头。
“唉,漪儿你尚不明白吗?这小兄弟只是不愿你记恩罢了,否则何人肯这么不顾性命地为个不相干的人儿拼死拼活的?”散忧道人摇头微叹,眼角笑意堆作一团,“难得好人,难得好人啊。”
楚春漪侧头看了看少年,微嘟起两腮:“他也是好人,那世上都没坏人了。”
“知否人为何而生?”少年突道。
“此问难矣,”散忧摇头晃脑地道,“是人都有不同答案,叫人如何猜你心中所想?”
少年垂目道:“家师教导,人为生而生。活在此世道之上,第一要务便是保一己之命,然后才轮到所谓的帮助旁人。”
散忧道人摇头直叹:“浮叶道长当年号称世间济世为怀第一道人,想不到竟教徒弟这么自私的念头。”
少年并不与他争辩,勉力撑着立起身来:“此时我自身尚不能保,岂有救人之心?若非你活在世上关乎我生身性命,我早拂袖而去。”立稳时已感气息困窒,只得喘得两回,方始能平静下来。
“呵,漪儿你听见没?这小子在吐露肺腑之言啊。”散忧道人笑不可耐地向少女言,“怎的你之生死竟亦关联他的性命了?”
楚春漪颊上一红,嗔道:“道长!”心下怦然而跳,一时不知想些什么。
少年似未听见两人言语般凝神静气,突问道:“这是何处?”
“杭州太守杜学裳别院,你需休养,是以贫道方向他暂借一用,”散忧道人跟着立起身来,“他兄长杜慕裳与我宿交好友。”
少年一呆道:“杜慕裳?”侧目看向他,微露惊讶之色。
“无耻之徒中的尤者,难道不能和天下知名的清官结交吗?”散忧道人戏谑,“还是因杜大人和楚国丈都愿跟我这无耻尤者相交?”
少年不答反道:“你不怕凤仙姐姐来寻我吗?敢仍留在杭州。”
“呵……”散忧道人笑容大现,“长年除妖,我还未被妖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