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然全展,夜空中漫天星光。
“近三十年前,有人曾以掌中一把长剑,弱冠之龄而称雄武林。其人既可,我何不可?”孟行远缓慢低沉的嗓音向四处逸去,“自古以来,一国之都便是能人异士集汇之所,今次赴京,我必以此为志,藉以磨砺。”
文观止沉默片刻,突道:“愚有一问,不知可否见告。”
孟行远站起身来,道:“请问。”
文观止道:“孟兄一身武艺,师承何处?”
月光下孟行远露出灿烂笑笑容:“为何定要师承呢?这已不知是被问了这蠢问题多少遍了。”白衣少年微愕:“那即是说……”
“我平生所学,可以说无一学自他人,却也可说无一非学自他人,只是常人从一而师,我从众而师。”孟行远慢慢平举右臂,竖掌成势,“每一个我见过的人,都会成为我的师傅。”
文观止呆在当场。
蹄声沿对岸由弱渐强地响起,显示出有人正沿岸奔骑。
“若真要说孟某师承,天下人俱是吾师。”
孟行远微一语滞,虎目看向对岸。
蹄声恰在这时止息。接着月光辉耀下,对岸排排杨柳后一骑缓步踏出,马儿浑体纯黑,霍然正是傍晚时江冉雁所骑之马,之前文观止只顾得救少女回船,那马儿跃河寻主,却上不得船来,绕缠半天,终顺流而下远去,想不到竟是去带人回来相救。
文观止转身去时,恰与马上骑者对眼,顿觉身体一僵,心下一凛。
这人目光有若实质,且有种尖锐锋芒之意,似乎来意不善。
今日来的均非等闲。
马儿踏到河堤上,原地踏旋,向着三船嘶鸣。
对面那人一身夜行打扮,衣色夜色归一,颇予人神秘之感。这时目光一扫过文观止,立刻落至孟行远身上,精光蓦地爆闪,眨也不眨地道:“在下海南派踏浪行使慕言风,敢问两位兄弟有未见过一位……”
孟行远回视他一眼,唇角裂出丝笑意,道:“她死了。”
那人喝道:“怎么死的?!”
孟行远瞬接上去:“被人杀的。”
那人再喝道:“被谁杀的?!”
孟行远两手一摊:“谁知道……”
在场只有文观止自知此话无虚,因他确未问过那杀手名号,但落在对方耳内,便成他意。那人脸色一变,怒道:“你玩我?!”
孟行远眼往上翻:“不甚好玩。”
文观止微怔,犹未明白他为何如此说,劲风突破空而近。
同刻男声传至:“找死!”
***
“砰!”
茶碟连同茶杯一起摔落地上,碎作十数块。
文夫人僵住般坐在原处,浑不顾倾在袍裙上的茶水,颤声道:“这……这真是你的生辰?!”
文炳双目眨亦不眨地看着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不需多问,只看对方的神情便知,自己回答的庚辰定是和她丢失的幼子相同。那亦即自己极可能是她儿子。
按理自己应紧张、期待甚至喜悦,但……为何心情反平静下来,完全体会不到那种有可能认回失散父母、重享天伦之乐的喜悦?
旁边少女慌忙上前,娇声燕啼:“母亲……”同时取出绣娟为之擦拭茶水。
文夫人清醒过来,伸手轻阻住爱女。文景再忍不住,踏前道:“母亲大人,这位小恩公……”文夫人起身截断他,声音微带激动:“请问公子,你口中的令师,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文炳慢慢看过众人,道:“家师道号上浮下叶,乃前崂山济世观观主,十五年前便已不在人世。”
文夫人娇体一震。
一时满室俱寂,俱望向她。
文夫人玉容僵硬,呼吸微喘,连张檀口,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文瞻遗瞧出不妥,大步踏前,左掌贴到文夫人背心处,暗送真气。后者“哇”地一口喷出一口浊气,按在爱女臂上借力方缓缓恢复平稳呼吸。
文瞻遗收掌退开,揖礼道:“夫人恕我渎体之罪。”
文夫人抬颜微笑:“瞻公又救妾身一次,何以言罪?”文佩兰兄妹齐声道:“母亲,您……”文夫人似完全恢复冷静,向文炳道:“公子可否告知妾身,当年令师是如何离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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