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瞻遗双眉微皱：“哦？你怎生回答的？”
少年走到他近前，无力地回应道：“瞻公可以告诉我怎么拒绝呢？”
文瞻遗默然片刻，突道：“你走罢！”
文炳二次愕然看他：“呃？”脑中犹记得前次这文府的“门神”曾说过要收自己为徒授艺，怎会突然变卦？
“夫人失子多年，今次终于有望重逢，我不想你这么残忍地碎掉她的美梦。”文瞻遗淡淡说道。
文炳茫然道：“小子不明白。”若自己不留下，又怎能圆她的梦呢？
“你并不为此喜悦。”文瞻遗轻吁了口气，“情之一物，需有来有往。夫人为此付出真情，你却毫无回应，异日必令夫人更加伤心。与其那时长痛，不如此时短痛。”
文炳惊讶的表情渐渐平复下来。
清矍男人喟然道：“世人常谓无情苦，却不知付出真情而得不到回应，才是苦之极致……”这刻他双目陡变，透出历尽沧桑般的惆然。
文炳似有所悟，恭声道：“恩公说得是。今夜船泊时请帮小子一把――漏夜逃跑也得要上岸，隔着这么远小子可上不去。”文瞻遗未料到他回答得这么爽快，拿眼看他，似要辩其真假。
文炳露齿一笑：“瞻公请放心，这绝对是小子肺腑之言，因为我如瞻公般绝不愿伤害夫人这等天姿国色、雍容华贵又对小子关爱有加的天人，也需要一点时间接受这些事。”接着挠头道：“不过瞻公可否赐些银两呢？小子现在可真的是不名一文了，哈哈！”
“咚咚！”
房内回应道：“请进。”
文景启门而入，还未说话便被房内者抢先笑道：“大公子来了，正巧小子也想过去拜访，顺便看看是否真和贵容有相似之处哩！”
文景微微一笑，显出世家教养的风范，踏前揖礼道：“今次专诚前来为恩公施加援手致谢，前次小恩公倏现即失，文景失掉道谢的机会，幸好天知我意，赐此机缘。”文炳盘坐在床上，毫无下床的意思，无所谓地摊手道：“谁不会被别人救呢？我救了你们，瞻公却救了我，早两相抵平了，不用介怀。”旋细盯对方片刻，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么细看，还真觉得咱们有几分相似呢。你认为呢？”
文景立在床侧，闻言微怔，道：“这个……打扮起来，小恩公确是俊朗过人，亦可谓人中之杰。”文炳失笑道：“不想回答也不用夸我罢？若像我这种瘦得人干儿似的街头小子也称得上‘人中之杰’，天下英雄都要哭了。”
他这么随意玩笑，让锦袍少年亦不由放松下来，陪笑道：“难怪小恩公和那位孟总镖头这么投缘，皆因都是一般爱开玩笑。”文炳挠头道：“这倒没发觉，我和孟大哥见面加说话的时间，合起来也不够三天，但总觉他倒不愧大公子口中的‘人中之杰’四字。不过也只是武道罢了，若比文才，定要向大公子拜个下风――想来大公子功名一项，定是春风得意了？”
文景愈来愈觉这恩公可以亲近，谦逊道：“小恩公过誉了，末学之才，只稍可过得方家之眼而已。说到功名，父亲命我来岁乡试，希可搏得北榜一席之地。”文炳叹道：“大公子一身才学，必有所为，不似我，自幼习武习法，到如今所学全失，废人一个，徒留笑柄。”文景忙道：“哪里的话？小恩公谈吐不凡，想来文章一道也是颇有心得，即或舍武从文，也不失为天赐之机。”他这两句本是未经思虑而出，说完方才想起自己本是因对对方这“准弟弟”的关系存疑才来探问，不料却变作劝人的来了。
文炳目光微向侧移，看向窗外碧空，语声沉下来：“是么？”
在文景来前，他早试过十多次，以恩师所授、自己苦练有功的炼气之法，试图从气脉中找寻回复真气的可能。然全如孟行远之前所言，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内全无半点真气残留，无法可施。
尤其不知为何失去和师尊的梦中相会，令他无法询问究竟。
当前之计，莫如回到凤仙姐姐的身边，请她帮忙。
想到这处，心中不由升出暖意。
若真要说父母，亦该是这种一旦想到，便能感受到温暖的人罢？父若师尊，母若凤仙姐姐，这才是文炳的天伦之乐，而不是和什么十多年没见过的父母搞重逢这一套！
文景听出他语中的失落之意，沉默下来，突道：“小恩公是否真是我兄弟呢？”
文炳没想到他这么斯文又有教养之人也会如此直白地发问，稍滞片刻，才道：“大公子以为呢？”
日头过午时，三船离开狭窄的水道，进入宽达数十丈的河段，船行河中，已可尽起船帆，顺风畅行。
文炳因觉气闷，离房到得甲板上，便听到文景声音：“前次南下走的全是陆路，想不到运河之上还有这等风景！”文观止在旁应道：“大公子离船沿远些，留神掉将下去。”文景笑道：“有观止你在这里，还怕什么掉下去！唉！若非母亲反对，不让我随瞻公学武，今时今日，咱们便可一起切磋了。”
文炳听他语中颇有几分遗憾之意，不过却无意上前多说，旋转到舱房另侧，和那两人隔着船舱，不致相见。略带热汽的河风拂过，顿让人精神一振。放眼开来时，两岸风景仅可目及，将大段开阔河景展现出来，令人心胸顿畅。
另侧仍在传来文景的声音：“书上记载，京杭运河本颇有破损，本朝之前甚至毁塌，直到成祖移都北平，并为之定名之后，才将运河进行修补。后来又有多次大规模的补葺，才有今时今日的运河……”正说间，忽有人扬声道：“广寒宫门人拜上西南镖局孟总镖头，前昔蒙赐一辱，礼尚往来，特来拜访，请来一见！”
文炳这才发觉有外人近前，转头向声源处看去，顿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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