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她开始严禁自己碰她。

渐侵入骨髓的冰冷开始侵袭意识时，少年忽然想到这一点。

记得初识的她是一种看破红尘式的冰冷，那次自己伤心凤仙姐姐的失去拥住了她，她也只冷淡地轻叱两句。可是现在却似自己变成了毒蛇猛兽，一碰即死般。

少年已不能细思那是何时开始的变化，只觉由皮肤到骨骼都被冰冷浸透，渐渐麻木。

连挣了三四十次，早耗得精疲力尽，却仍被冻得牢牢的。

难道我要死在……死在“梦里”么？

少年想笑，但连眼珠都冻个结实的他完全无法牵动面上表情。

迷蒙的眼帘外有什么在接近。

不过他已经无法再判断，意识在外物到达眼前之前便关上厚重的大门。

世界限入黑暗中。

“为什么你这次没有醒？”女子的声音在耳旁晃荡，飘飘的，让少年难以判断她的位置。

轻柔的裙角在眼角晃动，少年才醒悟过来，自己仍在冰里冻着，女子却在冰面走动。

“究竟发生了什么？”女子似在自语，语声忽远忽近，渐趋细小。

少年想伸手去拉住她，却仍动弹不得。刺骨之寒令他眼前渐生出层层幻觉，似见云雾，又似陷入有形有质的迷茫中，渐渐什么都变得看不清起来。

难道自己就要这么“死”在这里了么？

＊＊＊

脑中忽然有念晃动。

孟行远强抑心神，全神捕捉住那丝灵光，愕然发觉那念头指向致自己陷入异况的那人。

他深吸口气，跃上高墙辩明方向，择定方位扑了下去，全力掠奔。

体内像有座熔炉将真气迅速吸纳又迅速释放，在周身诸经诸脉内生生不息地流动。除了被强行封住经脉的右臂，他处全如盛时般状况极佳，连背上的伤口都渐渐失去异常感觉，若有人此时去看，定会骇住，因刚伤不到半个时辰的地方不但结疤，由死肉形成的伤疤还逐渐离体掉落下来。

体温仍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身体的活力似被完全激发出来般向外喷涌，让他不得不藉不断加速来调整。

刚掠上一座高达三层的阁楼楼顶，孟行远忽然止步，锐目中微露疑惑之色，低声自语：“怎会是出城去？”闭目片刻，他再次确定自己判断无误，浓眉一展，大鸟般滑飞而下，掠向十多丈外另一座庭院。

＊＊＊

心神一颤间，少年再睁开眼来，一根白羽从眼前滑过，并非向下飘落，却是横着飘向远方。目光随之而去时，才发觉蓝天中密密麻麻的尽是轻飘飘的白色羽毛，漫天而缓舞，几乎将天空都遮住。

少年伸出手去，拈住一根白羽。

“我也醒不去了。”轻语声从不远处传来。少年闻声看去，一袭白衣映入眼帘。

“困死此处了么？”轻语声忽又从身后传来，少年愕然转头，竟又是一袭白衣映目。

少年静了片刻，猛地大叫一声扑过去：“不准动！”却扑了个空。

身后语声轻渺：“我没动过，动的是我的心境。”少年转过头一看，果然那女子仍坐在不远处。

刹时满天白羽尽失，回复蓝天白云青草碧水。

少年走过去，道：“为什么冻我？”

女子淡淡道：“不为什么。”

少年盯着她面上的模糊区域，仍是怎也看不清。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并肩坐了下来，道：“刚才我忽然解开一个心结，想知道是什么吗？”

女子惘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

少年早惯了她答非所问的回答，自顾说下去：“记得之前我说过的话吗？若梦只是存在于这世上某一处的一个真实之地，那么一切都很合理。现在我要去掉那个‘若’字，”他作个一刀切下的动作，“留下后面的部分。我确信现在的这个梦并非真正的‘梦’。”

女子有个侧首看他的动作，却未说话。

少年自己接了下去：“因为我在梦中绝不可能做梦；我在这里做了梦，正因为这里并非真正的梦境，而是一个我们不知道但却存在于世的地方！”

女子说道：“但……”

少年做个“打住”的手势，强行接下去：“我们之所以以为这里是梦境，只是因为到达这里是在我们入睡之后！”

女子没有说话，似在思索他的话。

少年留了片刻给她消化自己的话，再缓缓接下去：“为什么我会在醒来后仍感觉得到肋骨断裂之痛？退前一步，为什么在这里我竟会摔断肋骨？为什么‘醒’去后我们会觉得并未休息好，反而更加疲累？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未曾入睡过，而是在入睡后被移到了这里！”

女子冷冷出声：“若真是如此，为什么我的侍女没有发现我失踪？这近一月间她一直陪寝在我床边，若我真如你所说被移了走，她定会发觉。”

少年充满自信地一笑，道：“因为被移动的并非是我们的肉身！”

＊＊＊

孟行远扑下林去，喝道：“瞻公何去！”

五六丈外只手轻提昏迷中的文炳的文瞻遗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道：“孟总镖头不去追随佩兰小姐之侧，却来紧追文某不舍，实是不解。”

孟行远此时只觉身体热得快要冒烟，生命力前所未有地发挥出来，无论眼力耳力感觉均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但他却没有半分因修为提升而该有的兴奋和喜悦，反而自整颗心都被一层浓重的危机感包裹住。他心知这层危机感来自远超常人的灵觉，深吸口气，双拳握了又松，尽力让语声平静：“放下他，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