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脸上盖着一块锦帕,曲非烟上前拿下,对左逸然白了一眼,道:“没意思。”这丫头原本想逗逗仪琳,现如今却全被这穷酸所累,只觉天下可恶之人莫过于他。
仪琳借着微光,果然依稀辨得床上之人便是令狐冲,不由悲一声:“令狐大哥……”奔了过去,哭倒在其身上。
令狐冲虽神志不清,但被其一压,不由咳嗽了两声,呻吟起来,这一下倒把仪琳喜坏了,直嚷着:“令狐大哥没死!令狐大哥竟然没死!哈哈,太,太,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曲非烟见令狐冲喘得厉害,撇了撇嘴,道:“是啊,是啊,现在没死,姐姐若是再压着,只怕便快死了。”
仪琳啊了一声,忙站起身来,随即又小心坐下,颤着手抚上令狐冲额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如此烫手,这便如何是好。”曲非烟道:“姐姐,你用天香断续膏给他疗伤就是了。”
“天香断续膏?是了。”仪琳这才想起令狐冲为救自己受了不轻的刀伤,连忙料理起来。
左逸然知自己帮不上忙,便在一旁打量令狐冲,心道:“这便是笑傲江湖的令狐冲了。”只觉他样貌,身材处处不及自己,虽听说其悟性奇高,但想那岳不群性格古板,并不适合令狐冲那聪慧性子,学武再好,只怕也是事倍功半,武学之上自己即使有所不如,也应当差之有限,只是为何偏生他如此好运,不但之后习得绝世武功,又有多为佳人垂怜,就连各大‘恶人’也害他不死,每逢危难之际便有贵人相助,最后任我行将其逼迫华山之巅,更是被‘天’收去,难道当真只因这笑傲世界为他所造?若是……若是杀了他……嵩山派当可说不再有变数了……
曲非烟亦是无事,反倒打量起那书生来,只觉,他虽是蓬头垢面,但此刻细细看来,端是棱角分明,双眸有神,若是打扮一番倒也不失为一美男,正看着却见左逸然看着令狐冲若有所思,眼中似杀机闪现,顿时一惊,不由叫道:“穷酸!你打什么主意呢?”说罢更是暗自戒备,只待左逸然稍有异相,便把田伯光唤进来,以二斗一定可胜得他。
左逸然被曲非烟这一叫,身子颤了颤,也是奇怪自己怎会有如此懦弱想法,以他‘过来’之人竟也会怕起主角来了。
忙运了遍寒冰决,待思绪好些了,这才对向曲非烟。
左逸然心知前面动了杀机,定给曲非烟瞧见,便道:“在下是想,何人竟然下此毒手,将人伤成这样,难道天下便没了王法么?若是让我得知此人下落,定要送之官府严办!以儆效尤!”
曲非烟点了点头,虽觉此话倒适合出自穷酸之口,但总觉可疑,复问道:“当真么?”
左逸然不答,反而直视道:“姑娘果然出淤泥而不染,品行极高,比之那些所谓清高之人,实在是……,前方在下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这里尚有纹银二十两,原本是在下做上京盘缠之用,如今奉与姑娘,望姑娘早日脱离苦海,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也不枉这一身正骨……”双眼甚是真诚,似真当曲非烟便是此处青楼女子。
曲非烟虽然胆大,但终究是一处子,哪里受过这等不白之冤?偏生此事还是自找的,总不见得告诉这两人此处乃是魔教据点吧,只得羞道:“你……你……”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仪琳此刻安顿好令狐冲,听见此话也是难过,她原本就不知世间有谎话一物,只道人人都以陈相待,虽觉曲非烟年纪尚有,但却真是红尘女子,也道:“是啊,此次还要多谢曲妹妹相救令狐大哥,我这也尚有些银两,你便现拿着,若是不够,等我回了刘府,再向师姐,师妹们筹些,定会救你出去。”伸手自怀中也摸出一袋钱来,递给了曲非烟。
曲非烟见仪琳手中之物乃是用一块麻布包着,那麻布略有泛黄,且布脚已然磨损甚多,显是主人不舍丢弃,用到现在。
心知仪琳身为女尼,原本便是得钱不易,曲非烟自小生在魔教,与爷爷相依为命,所见所闻莫不是些勾心斗角,哪里受过这等关怀?看着那白玉般的柔夷,眼圈不由一红,随即笑道:“我是骗你的,不然你哪肯来这烟花之地,看你令狐大哥。”话语虽是说笑,但却有些哽咽了,但如此来倒也把左逸然之事放在了一边。
仪琳只道曲非烟面薄,又感其救了令狐冲,硬是要她收下,左逸然自乐得在一旁推波助澜,直弄得曲非烟哭笑不得。
恰在此时,忽听屋顶之上有人叫道:“仪琳!你可在?”声音中颇有急切之意,三人都是听过,正是定逸师太。
原来恒山派那弟子做事细心,虽自己跟来,但一路上仍留了记号,定逸随着记号寻到此处便断了踪迹,担心两位弟子安慰,故而高喝起来。
仪琳一喜,这便要答应,曲非烟忙伸手按住,在她耳边道:“别答应,这是什么地方?!”仪琳这才想起,此处乃是妓院,这要是传出去了,自己名誉不保还是小事,若是连累了师门,实在是罪过,何况,何况令狐大哥也在此处……
曲非烟见她犹豫,便道:“没事的,想来你师父一会寻不着你,自会离去。”果然过了片刻,定逸边唤着两名弟子的法号,渐渐远去。仪琳这才松了口气。
左逸然见仪琳几经惊吓,已是累得不清,走到床边,探了探令狐冲额头,果然还是滚烫一片,运起冰劲在他上面敷了会,心中却是不禁好笑起来:“自出嵩山以来,连着两次用这寒冰真气,竟然都是做救人之用,倒也是有趣。”又对仪琳道:“仪琳,定逸师太现下寻不着你,回头定会拜托刘前辈,想那刘前辈在衡山多年,总有些办法,此处怕是不宜久留,不如由在下负着令狐公子回那刘府,你与这丫头出去闲逛几圈,再过得一会回去如何?”
曲非烟嗔道:“谁是丫头了?!你这穷酸,好了不起么?”又对仪琳道:“姐姐,他人虽坏了点,这话也有些道理,若是由你带令狐大哥回去,旁人终会有闲话,对你们两派怕是不妥。”
仪琳却道:“可是令狐大哥伤得甚重……”她担心令狐冲伤势,尽连别的都不顾了。
此时忽听屋内有人道:“便照这位兄弟说的办就是,我撑得住,咳咳。”话语之声微弱无比,似有似无,却是那令狐冲醒了。
仪琳见令狐冲挣扎坐起,忙上前相扶,道:“令狐大哥,你可,你可。”她原本想问是否好些,但想起前面疗伤时所见伤口,实在谈不上个好字,眼眶不由又是一红:“都是怪我无用,连累了你。”
令狐冲笑道:“仪琳师妹,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倒是再不走,被你师父瞧见把你弄哭了,只怕真要性命不保,咳咳。”又抬头对左逸然道:“有劳这位兄弟了。”原来令狐冲前面虽是昏昏沉沉,但三人的话语却依稀听了个大概,后来被左逸然敷了敷额头,脑子清醒不少,这才有了力气说话。
左逸然道:“好说。”曲非烟道:“那我呢?怎么见了仪琳姐姐,便不顾我这救命恩人了么?”
令狐冲道:“岂敢,小妹妹出淤泥而不染,令狐冲还是很佩服的,哈哈哈。”曲非烟听他取笑,正要发火,却见他眼中满是感激之意,微微愣神,哼了一声便放过他了。
左逸然摇了摇头,心道:“早听闻令狐冲生性洒脱,正邪两道都有朋友,看来当真不假,果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曲非烟才给他点‘阳光’,他便‘灿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