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社会,不知是什么缘故,人们越来越浮燥,越来越没有耐性。好像每个人的火气都很大,或者说,好像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牢骚,随时需要倾诉,到处需要发泄。然面,愿意倾听的人很少。自己都没有耐心倾听别人,又总要求别人听自己的倾诉,这似乎是一对难以化解的矛盾。你说人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
而对于林世洪来说,情况就不尽相同。长时间的牢狱生活,天天政治讲座,时时思想教育,使他早已学会了倾听,而且善于倾听。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他的神态,他的表情,都让你足以相信他在认真倾听你的牢骚。他信奉言多必失的原则,倡导少说为佳的信条,在许多问题上,他都是有问才答,而且十分简单。这也许是思想觉悟被提高的缘故。除此之外,他甚少高谈阔论,发表见解,也从不无缘无故发牢骚,狱中的许多工作,无论多么艰苦,他都默默无闻,而且任劳任怨。他的这种态度得到了监狱的认可,获得两次减刑,提前五年释放。林世洪这种人,在化不利条件为有利条件方面,还是相当有能力的。当然,他这种态度对他现在也确实有很大好处。比如他在与应征女士的交谈中,当对方问及他妻子因何而死之时,他只说出了车祸。至于详情,对方决不会剖根问底。他对自己的牢狱生活也只字不提。当有人问到他在东门开饭馆好好的为什么不开时,他说当时北方的药材市场很火爆,就去河北经营药材去了。这样说,别人还以为他赚了大把大把的钞票。
林世洪这种善于倾听别人诉说,并时时表现出关怀的耐心做法,在现代都市里非常难得,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美德。这对于经历过感情措折的女人来说,真是一种很大的安慰。她们花钱都买不到的待遇,一个电话就可以在林世洪那里得到满足,这样的男人,女人们还是非常需要的。
当他和邵华伟坐在一起的时候,邵华伟就向他倾诉了她的不幸经历。这种经历现在看来,虽然不算什么悲痛欲绝的经历,但对于邵华伟来说,足以让她刻骨铭心一辈子。
邵华伟虽然有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但一直没有结婚。她从中医学院毕业后,在青岛一家医院当护士,期间认识了一位她曾护理过的老板。她清秀的相貌和耐心细致的工作,得到了这位老板的赞许。他出院后经常和她联系,时常来医院找她。这样一来二去就与他熟悉了。她觉得他人还可以,就和他谈起了恋爱。有一天晚上,他陪客户吃饭,也让她一起去。客人走后,她和他一起在酒店的包房唱卡拉ok,唱着唱着,他就把她抱在怀里狂热地拥吻……自那以后,他们经常在一起过夜。慢慢地,邵华伟发觉自己怀孕了,她很高兴,就把这一消息告诉他,希望他能够早日筹办婚事。谁知他知道后很不高兴,犹豫了几天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希望她把孩子打掉,她坚决不同意。两人就这样发生了争执,有时甚至大吵大闹。随后邵华伟去找他,他总是避而不见。邵华伟想,孩子毕竟是他的亲骨肉,两人都到这步田地了,先把孩子生下来,他慢慢就会良心发现,回心转意的。可是,还未等孩子生下来,他已经失去了踪影。邵华伟忍辱负重,生下孩子。一年后,她把孩子留给外祖母,自己只身来到深圳。
说到动情处,邵华伟不禁声音哽噎,泪水涟涟。林世洪痴痴地看着她,连声安慰,还适时把纸巾递过去。
能把自己这样的经历告诉一位异性,足以显出林世洪给人的感觉是何等的放心,也足以说明现在的女性找一个信得过的倾诉对象是多么的难,多么的重要。难怪现在很多报刊、电台和电视台都开有情感倾诉栏目或频道。看来这也是一种市场需求。林世洪在某些方面,正好满足了这种需求。但是他现在根本没有意识到。
到深圳后,邵华伟关闭了自己感情的闸门,在一家医院兢兢业业地工作。几年后,她的户口也迁到深圳,单位分到房子后,她又把自己日夜牵挂的女儿接到身边读书,母女终于团聚。她现已晋升为副主任医师,在医院有了比较高的威望,还经常在深圳电台开展医药和健康方面的讲座,很受欢迎。
邵华伟说:“我不是不相信所有的男人,男人中也有许多好人。关键是,你一旦倒霉把身心交给一个花花肠子的男人,这辈子都给毁了。我经过那场痛苦的经历后,心都凉了,对任何男人都不感兴趣。有时有的男人注意我,和我套近呼,我就觉得他们不是好东西。当时我想,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结婚了,所以一心扑在工作上,致力探索多种疾病的病理变化过程,希望通过事业上的成就来弥补婚姻上的不幸。可是,可是……”
她看了看林世洪,林世洪也正在注视她。他向她点点头,表示他在认真地听。
她接着说:“我把全部感情都倾注在女儿身上,培养她的各种爱好和特长,希望她出类拔萃,成龙成凤。可是,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她已有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你老是苦口婆心没完没了地对她说教,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有时候也不得不由着她。不过,这孩子也挺懂事,从不和我吵嘴,也省了我不少心。现在想想,女儿已经大了,不用怎么操心了,自己反而感到很失落。你说说,这女人活着,到底图个什么?”
说到这里,邵华伟停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显出十分伤感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女人到底是女人。女人早晚得有个家,有个归宿。”林世洪颇有感触地说。
邵华伟没有吭声。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夕阳已经落山,夜幕悄悄降临,初春的晚风沾满了凉意。林世洪和邵华伟坐在那里,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离。
“你冷吗?”林世洪看了看她,轻声问道。
邵华伟似乎没有听到,仍然坐着一动不动。林世洪朝她看看,朦胧中,她的刘海在额前婆婆娑娑,十分动人。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邵华伟这才仿佛从梦中醒来,扭头朝林世洪笑笑,又看了看表。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四十。她拿过放在她和林世洪之间的手袋,缓缓而起,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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