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回到家，将院门关起来，一个人坐在北房的太师椅上。椅子背后是祖上传下来的祖谱，花花绿绿地画着数也数不清的小牌位，好象一个尖顶的塔，在塔的最底下一层，写着我爷爷周占山的名字。我爷爷没有去做土匪，真的可惜了他的名字了。如若他真的做了土匪，占个山头，也立个“替先行道“的旗子，说不定还真能闹出点动静，再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足够他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了。于是，历史就会这样记载：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土疙瘩村农民周占山在疙瘩村某个山头揭竿而起。大凡起义，不外乎成与败，倘若我爷爷没象李自成那样急着享福，封建王朝估计还要延续他几百年，于是历史上就会无缘无故地多出一个朝代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周朝？这个名字历史上有过了。我喜欢吃鸡蛋，我很想让我爷爷将这个朝代取名为蛋朝，况且农村有句俗话：赖名号养活。如果我爷爷能咬牙坚持到我这会，我想我就是未来的小皇帝了，我爹不见了，可一个国家不能没有皇帝，于是我爷爷就把位子让给我了，我相信我会做一个好皇帝，让全国人民都能天天吃上鸡蛋。到那个时候他留根算得了什么？别说他留根，就是我兄弟张哈喇，我也未必多理睬他，他要再敢在我晒太阳的时候踢我，我就将他剩下的半个脑袋也摁进脖子里。不过现在没有了我爹，我和这个祖谱似乎就没有了多大的关联。

我娘坐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摞厚厚的钱，起身放在了族谱的背后，然后又坐回椅子。我不明白我娘在想什么，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摞厚厚的钱所吸引。

我娘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我想钱想了一夜。天刚亮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人在门外喊我的名字，不过在我名字前加了一句“小王八蛋”。如果是张哈喇肯定会喊“丑娃”，那肯定不是张哈喇，我仔细一听，居然是留根那个老王八蛋，看来，他裆下的东西已经恢复的了健康，不然怎么这么大的精神，一大早就来找我算帐。我爬起来透过窗户纸上的破洞朝院子里看。我娘已经把门打开了，留根冲进院子就开始叫唤，就象一条脱绳索的疯狗。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头上，说我如何教唆张哈喇劈他的裤裆，看他那副德行，好象劈他的人不是张哈喇而是我一样。我娘问留根想怎么样，留根看了看我娘，嘟囔着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该是我也劈他的裤裆，可那小王八蛋的玩意儿估计还没长出来呢。怎么着我也应该教训他一顿，也让这有人生没人养的小王八蛋学着做回人――”我娘没等老王八蛋留根说完，就指着他的鼻子骂到：“你留根有种我借你一把刀，你这就进屋把他裤裆里的玩意给割了。”说完就朝留根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留根慌忙躲避，我娘就在后面追。两人在院子里跑了两圈，一眨眼，留根就夺门而出。我娘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才关了门进了屋。留根站在离我家门口不远的地方扯着嗓子幸灾乐祸地骂到：“你个不要脸的小骚货，大白天偷汉子，你个祸害男人的小妖精，你要是想男人了，你别祸害人家有家有口的，你来找你留根兄弟。你留根兄弟别的本事没有，心疼女人的本事还是有的。”骂了一会，自觉无趣，也就离开了。

留根走了之后，我也匆忙起了床。我娘在院子里做早饭，呼哧呼哧的风箱声喷的灶里的浓烟弥漫了整个院子。趁着饭还没有做好，我必须抽个空找一下我的兄弟，我相信留根这个王八蛋一定会对我兄弟下毒手。我脸也顾不上洗就爬出了家门。

我费力爬到张哈拉的家门口，一眼就看到我那兄弟，他正坐在门口的石礅上，手里拿着半个白面馒头。我喊了他一声，他没有理会我，我再喊他，他才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我说：“留根找过你没有？”张哈拉嚼也不嚼就咽下嘴里的馒头。然后吧唧了几下嘴说到：“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小，他留根要是还想挨我神掌他就尽管来。”看来，在留根没有找他算帐之前，我必须暂时的满足我兄弟狂妄的心态，我说：“那就好，这王八蛋一早去了我家，我倒不是胆小，我只是怕兄弟你被他欺负。”张哈喇朝自家的院子看了一眼招呼着我过去，我爬到他身边，他将嘴巴贴近我的耳朵小声地说：“我娘说了，你娘被村长睡了。”我说：“你娘还说什么了？”张哈喇看了看我说：“我娘还说了你爹，你知道你爹现在在哪吗？”张哈喇接着说，“你爹坐牢了，你爹原本是个教书的，我娘说，你爹在教书的时候和一个女老师耍流氓，被抓去坐牢了，那个女老师后来也疯了，你知道她是谁吗？”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张哈喇说：“就是那个整天露着屁股的王小霞。”张哈喇现在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说书人，我没想到，这么多的秘密，包括我爹的事，居然今天从这个半张脸陷进脖子里的家伙嘴里知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关系我娘和村长的事，他们爱怎么睡怎么睡，和我丑娃没有半点关系。我是为我那个可怜的爹感到难过，不就睡了个女人吗，就要抓去坐牢？谁一辈子还不睡几个女人？就是我和张哈喇这样的人，指不定哪天也能睡上几个女人，更何况我爹呢？这时，张哈喇偷偷地塞给我一个小纸包，低声地说：“这是我从我家偷来的老鼠药，村长把你娘睡了，你把这包药下到他家井里，给你娘报仇。”我实在佩服我这兄弟的胆量，可杀人的事我实在做不来，我把药又塞给他，摇了摇头说：“我爹已经坐牢了，我再杀个人我也得坐牢。”张哈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做点什么，显得我们兄弟好欺负，毒死他一条狗总可以吧。毒死一条狗不至于坐牢。”这个办法我倒可以接受，我早就看着村长家的那条大黄狗不顺眼，每次从他家门口路过，有事没事总要叫唤两声，还龇牙咧嘴的，真是有点狗仗人势，主人是村长，狗也跟着做了村长。我把那包老鼠药从张哈喇手里拿过来塞进兜里，想着我娘的早饭也该做好了，正准备和我的兄弟道个别回家吃饭，却看见那个露着屁股的王小霞掂着脚脸带着笑容走了过来，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怜。她经过我的时候，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哈哈哈”地笑了几声就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