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初冬,地处江南的应州,悠悠然降了两场小雨后,气温陡降。
清晨推窗,一股寒意照面扑来。
苏阡陌不由得拉紧身上银灰驳金线的裘衣。偏白的肤色,衬得他一双眸子如黑玉,眼眸上方,眉头微蹙。
过了六年,他还是同昔日一般畏寒。
听得他起身响动的声音,早候在门外的婢女喜如端着铜盆进屋来。
“少爷,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盆中水犹冒着热气,盆沿上方的手指却已冻得发红。
苏阡陌叹了口气,“喜如,我吩咐过你多少次了?每日不必一早便在门外候着。天寒地冻,你一个女孩子家,身子骨弱不经寒。你怎生就听不进去呢?”
喜如自拧了帕子递与他,柔声道:“少爷仁慈是喜如的福气,可做下人的应该有自己的本份。”
苏阡陌不再说话,接过帕子擦拭手和脸。
这般倔强的婢女,也只有那人受得了吧。又或许,喜如只不过是随了那人的性子。
梳洗过,苏阡陌缓步至前厅。
厅中桌上是几样精致的清粥小菜,老管家和一个婢女垂了手恭敬地立在一旁。
偌大的苏宅,空寂无边。
“泽尹呢?”
“二少爷一早就出门了。”
“弈少爷呢?”
“今早还没见到。”
“是吗。”
淡淡慵懒的嗓音,听在老管家耳中,很有几分颓意。
苏阡陌在桌旁坐下,夹了箸菜送入嘴中,一旁的婢女也勺了粥送上。苏阡陌端起粥正欲往嘴里送,猛一道寒光闪过。
哐~他手中的碗应声而碎,碗中热粥飞溅而出,眼见就要溅到苏阡陌身上,他却在一瞬间起身旋开。热粥空洒了一地,无一点触及他衣衫。
桌上银镖,入木极深。
苏阡陌抬眼望着突然出现在前厅的君弈,低低笑了两声,道:“师兄,吃不习惯我苏家的餐饭,也不必如此吧。”
君弈未理会苏阡陌的言语,手中乌禹剑已架于那婢女颈间,话语却是对苏阡陌所说,“你明知道那粥有问题,为何还喝?”
看苏阡陌躲开热粥的反应,就知道他应早知晓。那婢女下毒的手法不算高明,至少躲不过苏阡陌那双眼。
婢女的脸色此刻已青白,苏阡陌知晓!这个斯文俊秀的世家公子,无论身手还是心机,都不如她眼见般无害。不过也对,苏阡陌能独支苏家,必定有过人之处。她竟然愚蠢到相信事情浅表,活该失手。
“有师兄你在,我自然放心。”苏阡陌无所谓地答道,仿佛刚才那晚毒粥不是差点进了他的口。
君弈脸色一沉,俊颜上又似有几分无奈,他不再与苏阡陌做言语纠缠。手上稍用劲,乌禹剑的剑锋在那婢女细白的颈上划出一道血丝,“你的身份、目的!”口气冰冷,无半丝温度。
一旁的老管家听得头上直冒冷汗,这婢女可是他招进来的。弈少爷可别连他也算在内。
那婢女紧咬下唇不发一语,只冷冷笑着瞪着苏阡陌,眼神好似阴冷的毒蛇。
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也不好过,苏阡陌清亮的眼却直迎着她的视线,清浅一笑,温柔似江南春风。
恨吗?他也恨!恨了六年,恨尽每一寸骨血,却仍旧要笑。
见苏阡陌笑得有如清风拂柳,温柔和煦,那婢女眼中的恨意更甚,银牙一咬,黑血自她嘴角流出。
君弈想掰开她的嘴,却为时已晚。
苏阡陌垂了眼睑别开脸,丢下一句话,背手走出门去。
“剩下的事情还劳烦师兄处理,我出去走走。”
君弈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渐远,轻拍两下掌,几名装束相同的汉子随即出现在堂上。
“查清身份,然后处理掉。”
“是!”
几人齐声应道,带了那婢女的尸体离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仿佛这厅中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可苏家的老管家却不能当它没发生过,他不停地搓着双手,踟蹰了半天,终于壮着胆子上前,嗫喏道:“弈少爷,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