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共三人,为首者乃是君弈,他身着一袭素罗袍,削腰箭袖的样式,看起来干练俐落。随后两人皆是鹤发松皮的老叟,只是其中一人白发无须,而另一人的头发胡须都极长。两位老叟长相很有几分相似,看样子应该是两兄弟。
君奕见苏阡陌伏在地上人事不知,眸色立刻沉了几分,极具线条化的五官迅速笼上一层怒气,阴沉得骇人。他二话不说,持剑向雷百万,出手便是一招‘气吞山河’。
雷百万只见他的剑瞬间化为十数道乌沉沉剑影,如网般铺天盖地地对着自己罩下来,且不知哪一道是真哪一道是假。她抬手将数枚雷光霰胡乱击出,霎时间白光刺目,雾气迷蒙,雷百万欲趁此躲开这星罗棋布的剑影,但却是惘然。
无论她移向何方,都能感觉全身各处被剑锋划过时的道道凉意。等白光雾气散尽后再看,重重剑影已收。而自己身上先前各有凉意处才感到疼痛,并开始渗出血迹。
“百万!”
歧路十三丢下关锦意,想要扑过来帮把手,却被那双老叟一前一后地截住去路。刚交上手,歧路十三就知晓这两老儿不是一般人物,两人内力混厚,招式诡谬,一搭一唱中,不到十招她就被卸了兵刃,还被点了穴道。
百发无须的老头儿扶起关锦意,替他解了穴道,毫不客气地将他扔上马车。
另外那白发白须的老头儿则从歧路十三身上搜出一堆瓶瓶罐罐,挨着打开凑到鼻下闻了闻,最后留了只蓝色瓷瓶,剩下的又一古脑儿全塞回十三身上。他将瓶中丹药给苏阡陌几人喂服,又出了两粒研成粉末化了水,给两匹马儿灌下去,再把苏阡陌章进二人移上马车。
做完这些事,白发白须的老头儿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手掌,然后喊道:“君奕小子,小老儿这边可完事了。你动作也快点,别磨蹭,苏小子的伤可不轻,麻利麻利点过来。那两小丫头放了她们吧,别让人家说我们老不修的欺负小姑娘家。”
被他们看轻,雷百万两人气的直发抖,可看看自己,一人全身都挂了彩,另一个与关锦意之前情况几乎一样,被封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
她们气归气,却也是半点奈何不得。
君弈听闻两老叟的话,顾不得再教训雷百万,忙飞身上车,驾了马离开。
寒露天,月清冷,凉如水。
阡陌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月至中天,清辉如水银泻满地。
疼!
四肢百骸最强烈的感觉。
接着,回风谷中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回溯脑海。
这里是什么地方?
苏阡陌转着一双眼打量周围的环境。他先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能动!虽有明显的麻木感,但总比不能动得好。摸摸身下,高床软枕丝被锦衾。侧过头,里厢与外间相连处的云母屏风花纹天成雕工精致。抬眼望,斜面的木质窗棱上刻的是金鲤戏碧荷,一派活泼自然。
苏阡陌失笑,看来自己的处境还不错,没被直接扔哪个水牢地窖里。
他再摸了摸身上,心中立时大骇,几乎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的衣服不是之前所穿的,护甲也已经被卸下。一时间,脑中混乱纷繁,不知所措。最后,抱着侥幸的心态,苏阡陌试着集中精神凝聚内力于掌心,竟神奇的发现内力未被封住,且自己体内气血通畅,内力运行无阻,明摆着是有人替自己推宫过穴疗过伤。
内力可用,不是任人揉圆捏扁的软柿子,苏阡陌的脑子多少清醒了些。
易水楼不会为他费这些工夫,这么说来,自己没有落到他们手里。既然不在易水楼手中,那替自己疗伤的就是友非敌,一切事情都可以再商量。
知晓安全无恙,苏阡陌静下心思来留心四周,才发现屋内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的气息。这屋中另一个人的呼吸平缓绵长、间隔均匀,一定是高手。他翻身下床想去查看,可是刚一动就扯动全身痛处,尤其是胸口和后背,疼得最为利害。
死死咬住下唇,苏阡陌才将到嘴边的呼痛声止住。等这潮痛劲缓过,他慢慢地放缓动作,掀开被子、手肘撑床坐起、移腿至床外、穿靴、下地站直身子,每一个动作都比平常要慢了许多。等到他终于扶着屏风站到外间时,额头上已经渗了密密的一层汗。
目光触及伏在桌上睡着的人,苏阡陌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他勾了唇角轻笑,蹑手蹑脚地移过去,孩子气地伸手描着君奕的眉形,不想手指才描至眉尾,君奕眉头一跳猛地睁开眼,撞见阡陌难得一见的孩子气行为,微愣了下,但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开口责备道:“阡陌,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能下床,快回去躺好!”
被君奕撞见自己的动作,阡陌悻悻地放下手。未簪的长发如墨泼洒肩头,衣白胜雪,倒衬出脸色微红,更显得眉眼若画,俊俏非凡。
君奕目光中有东西闪了闪。
“又没伤得多重,不打紧。”苏阡陌答得不甚在意。
看他对自己伤不在意的态度,君奕语气陡然严厉了几分。“断了条肋骨,毒入体内,经脉受损,还不算严重?阡陌,你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君奕的口吻比之生气更像是无可奈何。
“我也想。”
苏阡陌垂了眼睑不再对着君奕的眼睛,转过身子一步步朝里厢挪。君奕叹了口气,追上去将他抱起往内厢走。苏阡陌不情愿地挣扎了两下,但是毫无用处,君奕力气太大,他挣扎空扯得伤口疼。
君奕低声唤了一句:“阡陌……别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