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很累,他想回家就躺到床上,甚至打算今晚不洗脚了。母亲还没睡,王平走进母亲卧室,这是他的习惯,每天晚上只要回来,就先看看母亲。邓娟手里拿着毛巾在床边坐着,说:“你喝酒了?”王平说:“咱妈咋回事?”邓娟说:“又烦躁了,比前段更厉害。”王平问:“妈,你哪儿不舒服?”母亲面无表情,两行泪顺着脸颊往下滑,看着母亲的样子,王平的泪也下来了。邓娟用毛巾擦去母亲的泪和垂下的口水,示意王平到客厅。邓娟说:“你还喝酒,不要命了?”
王平问:“儿子睡了?”邓娟点点头。
“不能喝酒,你不是不知道!”邓娟有些焦急也是在埋怨。
“我没有事。”王平说着,掏出纸巾擦一把泪。
“没有事没有事,你老是这句话,等有事就晚了!”邓娟说着,仍不放心王平,就追问一句:“没有其他感觉?”
王平问:“妈为啥伤心,一个劲儿流泪!”
邓娟说:“今天一直好好的,突然就烦躁,流泪。”
王平坐在母亲的床边,拉住母亲不能动的手,手干枯,皮肤泛着青色。王平把母亲的手捂在掌心,轻轻地抚摸,揉搓,他要把红润的气色搓回来。
邓娟跟着进来,在母亲床前的留言板上,写有:头晕?胸闷?头痛等字样。每写下一个词,就回头看母亲的反应。母亲看看,不停地摇头,泪不停地流。
母亲抬起能活动的胳膊,手握成拳头,剧烈地颤抖着,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费力的举到王平面前。
王平赶紧站起来。
一块石头滑落在王平的掌心。
这是邓娟的那块石头。
母亲知道儿子开有公司,在和另一家公司竞争,邓娟在中间很为难,母亲的这个动作是对邓娟的信任、肯定、回报、支持,是把邓娟从为难中解脱的一种意愿,对王平而言则是一种命令。
母亲垂落的胳膊再也没有抬上去。
母亲的意思很明白,她希望王平别再和翔天公司争斗。
几乎是同时,王平和邓娟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然而,王平的理解是:老人家一辈子信奉以和为贵。
120急救的鸣笛由远而近。又一个不眠之夜。
医院的气味令王平窒息。医生说母亲是脑梗塞。位置在脑干,很严重,又是第四次,很危险。
王平说:“求你了!”
母亲这次住院像子弹击中他的心,母亲这次晕倒可能永远不会醒来,王平有预感,但他不甘心,他只有一个目标,让母亲再一次清醒,无论有没有意义,王平都要努力!
他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发病,和没想到李方键几招就能让他陷入困境一样,一切都太突然了,让人措手不及!难道这就是生活?顺心的、不顺心的交织这一起这时间里流淌?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妈,你不能吃饭,不能说话,不能活动,只要清醒着,能转转眼球看看我,那是多大的幸福啊!”王平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喃喃地说。
王平以前多次感到过幸福,那是在看报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洗脚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看报多好,吃饭多好,洗脚多好!睡觉多好!不用吃药,不用输液,不用手术,不用忍受来自病魔摧残身体让他度日如年不堪忍受无法言状的那份痛苦!那种幸福维持在手术后的一段时间里就渐渐消失了。被忙碌的生活掩埋在时间的缝隙里,感觉不到了。
王平看着母亲的脸,忍不住流着泪。
此时的王平,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哪怕是回到昨天,回到他为原料为资金为销售渠道四处打着电话乞求着别人的那种感觉,回到他在酒店的卫生间里翻肠倒肚倒空胃里所有东西的时候,因为那时,母亲清醒着!
母亲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心电监护、输液、导尿、鼻孔里还插着胃管,母亲现在一定很难受,王平多想把母亲的难受转移到自己身上,虽然不可能,还要这样想。
王平又向医生问了母亲的病情,这是他一天中第三次问了,王平语气很虚脱,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像是要给医生跪下。
而自己,随时会像母亲那样躺在病床上,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让兄弟公司强大、健壮。尽快!
依然得去公司。
(下一章节: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