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联欢会如期举办。

十几张桌子拼在一起，铺上地板革就是舞台，所有职工挤在台下，铺上报纸席地而坐，兴奋、愉悦、快乐的情绪在音乐声中张扬绽放，“丰收”这组舞蹈正在演出，领舞是小玲，跳得激情而富有神韵。台下不时响起阵阵掌声。

王平站在队伍最后，脸上露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舞蹈结束，小玲提议让王平说几句话，大伙鼓起掌，这是节目中安排过的，王平也知道，现在王平还沉浸在那种气氛中，意识到该他说话了，才匆匆往台上走，掌声更加热烈。

王平接过小玲递来的话筒，激昂地说：“兄弟们，”小玲喊一声，“我们不介意。”台下有几个女工附和：“我们是兄弟。”另一些女工捂着嘴笑。

王平清清嗓子，高声说：“兄弟们！你们辛苦了。坦率地说，公司遇到的困难对我打击很大，但我一想到你们对我的信任，就有勇气和自信，我不能对不起任何一个兄弟，我发现许多职工对咱们的这个环境很依恋，我谢谢大家。我向大家保证，我一定搭好公司这个平台，让大家在这个平台上成熟，进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卓越。”

雷鸣般的掌声。

“我不懂管理，我只是想让咱们所有职工，有方向，有目标，在工作中完善自己，在困难中超越自己，和你们在一起，是缘分，也是我永远的幸福。这是我通过这个平台追求的终极目标。我的任务是：让这个平台牢固，能经受住惊涛骇浪的冲击，请大家放心，为了平台的牢固根基，我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

掌声、掌声、掌声！经久不息。

王平刚才的讲话是发自肺腑，他固然看重兄弟公司在运行中产生的财富，但似乎更看重他的职工在公司里得到锻炼和进步，这好像与他身体里的那些支架有关。王平走下舞台后追问着自己。

此刻的王平，已不是昨天那个将要崩溃的王平，就像被压到最低的弹簧，一旦释放，会弹到最高。王平刚才说的话，也是他昨天晚上思来想去才弄明白自己成立兄弟公司的原因，更是把他变成像公牛一样充满力量和野性，随时准备发动进攻的力量源泉。

然而，无法想象，几分钟后，他就要面临生死考验！

节目继续，刘冬唱一首《爱拼才会赢》。

音乐声响起的时候，王平的电话响了。

王平走到楼梯口，捂住耳朵接听：“喂，你大声说，我听不见。”

卢少刚在电话里说：“所有物流都不接货！”

“什么？他们哪有这么大能量？能控制所有物流？”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就是现实。”卢少刚在电话里焦急地说。

“搬，就是一箱一箱搬过去，也要把货补齐！”

王平说完这句话，一阵眩晕，身体不由得晃一晃。

“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刘冬的歌声铿锵有力。

眩晕过后，王平感到胸闷，心脏阵疼。他艰难地捂住胸口，走上楼梯。一步，二步。王平坚强的心理不能为脆弱的身体保驾护航。“混蛋！”王平骂着自己。

胸痛加剧，王平用手抓住胸口。

王平的脚在颤抖，缓慢又无力，短短的楼梯现在是那么的漫长。汗水从脸颊上浸出，滴落在衣服上，被衣服吸收。王平站在那里，大口喘气，他必须忍受痛苦稍作停顿，因为他知道现在一口气爬上楼是多么危险，但必须上楼，急救的药就在第二个抽屉里，只要在公司，王平就决不把药带在身上，身上不装随时备用的药，就和正常人一样，就是健康人，王平只要一进兄弟公司的大门，就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病人。

外面所有的职工都在，王平不喊，不叫。王平用手抓紧护栏，前行。每一步都要拼尽全力，手在颤抖，腿在颤抖，脚依然在颤抖。

“人生好比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

刘冬仍在演唱。

爬也要爬到办公室、王平咬着牙告诉自己。

一步，二步。终于，王平站在二楼走廊上。

刘冬看到他，远远地向他招手，台下的职工扭过头看他。

王平站着，脸色苍白而痛苦。

王平放下捂着胸口的手。

又抬起来，向刘冬和自己的所有职工，挥手，微笑！

王平艰难又轻松地向办公室走去。

打开抽屉，用颤抖的手拿出药，已有药粒抖落。

桌面上有粒药，王平用手拿，剧烈颤抖的手无法完成。

他俯下身，用嘴。

嘴巴哆嗦着，牙齿也打颤，一次，两次，无法成功。

痛疼更猛烈！王平就要窒息！

绝望慢慢升上来，生命慢慢沉下去。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在这种模糊中，他感到自己终于吞下桌上的药粒，又感到这只是自己的一种强烈的愿望引发的幻觉。

外面的音乐似乎依然在响：爱拼才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