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不顾包蓉蓉的暗示，抹了抹嘴道：“我要能当官官价就变菜价了，在杨厂长手下当官还不如跟下力人在……”

“胡说八道！就你高高在上，假清高！我看呀，真要是你在上了当官的全得在下！”

包蓉蓉再次用脚碰了碰包大海，包大海终于忍住不接话了。

“我要是还在原单位早当科长了，全是你包大海的过！”越说越气的丁梦妮，不顾一切继续道：“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了，奖金发到手上你也不要，过去只要一提这事儿你就说我不是你爹妈，我算老几，是的，在你眼里就你爹妈算，就你算蓉蓉算，我从来啥都不算，哼，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想要啥，老混蛋！”

包大海被哽得答不上话来，心里阵阵发凉，只好闷着头，胡乱吃着“酸得牙痛”的糖醋排骨，任凭丁梦妮继续发牢骚。

近几年来，由于厂里效益每况愈下，偶尔发点儿小奖金，这对一般职工来说本是件天大的好事，但包大海却不明白个别领导当时的做法，好几次总说别人没有只有他有，结果弄得一向较真儿的包大海反倒不敢要了。想来也是，虽说包大海身为厂职工食堂冻库专职维修，但编制却仍在厂机修大组，而整个机修大组技术并非他最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真要有天让别人知道了，被人逼回机修大组，那以后的工作就会要多难有多难，如果说不要到手的奖金叫包大海“明智”的话，还不如说他不敢要那心里不踏实的钱。

丁梦妮知道包大海过去跟别人同干过不少私活，但他总是先有了别人才有自己，老这样那自己又要啥时才有，特别是包大海从机修大组调冻库维修后，原以为他干了专职维修能给家里弄点儿好，结果还是丁点儿没有，现在就算包大海真有心也没用了，冻库里早就啥都没有了，就多他一人空守着，所以只要一想到这些，丁梦妮心里就鬼火乱冒。

实在有些忍不住的包大海，针对丁梦妮该要不该要的话说了起来，“凡事不能乱来的，我不想因小失大坏了规矩。”

丁梦妮理直气壮反驳道：“讲规矩就没人敢跳槽，讲规矩就没人敢、你看人家那些演员，在国内名不见经传，出去转一趟回来就变大腕儿，出演员表时后面括号括的还是外藉，那才叫真本事真气派，你懂不懂？！”

包大海满心的不同意，“也不能这样说，原本堂堂龙种，眨眼间成了括号里的外国人，我不懂他们到底是尊重别人的国家，还是炫耀自己的身份。”

“你这个渝州人同样也有括号里的外省藉贯，我问你，那你又在炫耀啥？”

“我没炫耀，那是我的祖籍，我叫不忘祖宗，他们连祖宗都忘了。”

“一张犟嘴就会横扯！”丁梦妮重重放下碗筷，“我说我们就是仙人掌跟仙人球，从来针锋相对。难怪早先你妈要说我们‘丁丁包包’！”

丁梦妮一句“丁丁包包”打中了包大海多年来的心中之结，于是他苦着心道：“反正我没说过。”

“不跟你说了，初中文化，浅薄！”

“我是浅薄，”包大海强忍苦心打起趣儿来，“就算我把全世界初中读完还是不比你高中。”

“这年月初中算文盲。”

“也就少认几个字而已，那我去看眼科医生。”

“医生不治文盲！”

“也不治虚荣。”

“谁都脱不了俗，怪就怪你不讲现实。”

包大海不服道：“我咋不讲现实啦？总没空肠饿肚吧，我只想脚踏实地，现实和理想是并驾齐驱的。”

“哼，”丁梦妮轻蔑道：“就你那点儿素质也配叽叽歪歪说理想？！没学会爬就想走，可能吗？！”

“你还真说对了，我妈说我……”

“少跟我说你妈！”

包大海依旧不顾，“谁的理想都脱离不了现实，脱离现实谁也不可能实现理想，理想是在现实中一步步干出来的。”

“好啦好啦，”丁梦妮极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不要再厚着脸皮跟我说啥理想了，要理想就动心思，否则叫空想。”

虽说包大海心里老大不服，但一想到眼下与丁梦妮如履薄冰的紧张关系，于是只能把火强压在肚子里，“我说你今天咋了嘛，人家老婆盼老公有出息，你好像就盼我倒霉。”

“跟你十多年我从头霉到脚！”丁梦妮重又坐下后，有意抠起包大海的老疤子来，“这么多年来，就算你找外块也从来是找材料钱，然后又买材料再变成材料钱，日子从来过得内焦外困，你没想过要养家，更忘了自己是挑家庭重担的大男人。”

包大海先看了看包蓉蓉，然后苦笑着回道：“知道你瞧不起我挣钱的方式，更瞧不起我这修破烂的没档次没品味。”

丁梦妮推开面前的碗，“蓉蓉收拾碗筷，我不吃了！蓉蓉，我跟你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到时要考不上高中读不了大学看你以后咋办。”

包蓉蓉终于经不住丁梦妮唠叨，使起小性子来，“我没用，就你行，还有舅舅、姨妈个个都是读书能手，我都听过上万次了，再行也没听说你们以前谁上过大学，还不是……”

“别说了，”包大海拦住包蓉蓉道：“收拾完后赶紧回学校，别把自习耽误了。”

再不言语的包蓉蓉，只好顺从地收拾碗筷向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