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涮锅洗碗声，坐在沙发上的包大海与丁梦妮终于暂停了争吵般的交谈。

包蓉蓉临走时，把包大海拉进里屋说话。

“爸爸，你就别跟妈妈争嘛，你们都爱较真儿，我求求你们了！”

包大海望着包蓉蓉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酸酸的，“不争就是，我保证。”

包蓉蓉走后，丁梦妮向重新回坐到沙发上的包大海问道：“蓉蓉跟你说啥？”

包大海：“她叫我别跟你争。”

“蓉蓉就是向你不向我。”

“你这叫啥话嘛，自己的女儿不向我们还向谁呀！”

丁梦妮并没就包大海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另外的事情，“这个月又要难过了，杨厂长儿子过几天结婚，他邀请我们参加。”

长时间来，丁梦妮觉得杨厂长对自己一直很和气，总说自己工作干练泼辣，是事业型女人，曾多次暗示想提丁梦妮当厂里用户服务部的副部长，丁梦妮不是傻瓜，自然很能领会精神。

包大海因丁梦妮的话犯起难来，抓着头皮道：“又要送大礼呀，十一号开资，今天才十五号，这个月真难过，都送三次了。”

“不去不好。”

“你知道别人是咋说杨厂长的？说大话使小钱，卖了屁股买油盐。”

丁梦妮侧了侧身子道：“我知道是‘臭嘴’说的。哼，就会说些老牯牛都踩不烂的蛮大话，你跟他一样！”

被丁梦妮嗤之以鼻的“臭嘴”叫杨宝财，是包大海早年在厂机修大组时结下的三个老哥们儿之一，现为厂大修组机修班班长，只因杨宝财平时说话总犯贫，所以一张“臭嘴”闻名全厂。另两个分别是现为厂机修大组电工班班长，为人规矩实在的“张实在”张世林，和进读内燃机厂“七二一”工大期间，因受其父亲影响选学铸造专业，毕业后由厂机修大组改行转调铸工车间，任精密模型制作班班长至今，说话做事颇有些精明，人称“牛精”的牛同舒。

包大海自顾道：“杨厂长对好多人都说暗示你那些话。他要真有心提拔你就该大张旗鼓不是暗示，靠送礼丢人了些。”

“你是不是脑子长毛了？！”丁梦妮板起脸来，“是真不好用还是装不好用？这样做起码叫顺和气你懂不懂？！”

包大海将话答话，“我脑子长毛，你脑子长虫，都不好用。劝你不要为顺这种和气丢志气，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免得别人说我不会枕边教妻。”

丁梦妮一听就来气，“少跟我猪鼻子插葱装大象！我还怕别人说我不会训夫。唉，我当初要是嫁给那个局长的儿子，今天绝不会像跟你过的这样狼狈！”

本就心存悲哀的包大海，被丁梦妮的话弄得更加悲哀了，他承认，过去自己的确有太多对不住丁梦妮的地方。

“所以前不久我才拼力想接工程做，但你说啥都不同意，第二次……”

“好啦好啦，”丁梦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少跟我说啥第二第三，别人都能白手起家你咋不能？！你有啥不能的？！”

“啥叫‘白手起家’？当强盗还要拿命当本钱，就这样还得看运气，不是你的财抢都抢不来。”说到这里，包大海猛然想起包蓉蓉临走前对自己的请求，于是他不得不把话软了下来，“梦妮，平时你连外人都理解为啥唯独不理解我？”

丁梦妮换了下架着的腿道：“我都听疲倦了。要我理解行啊，先把大钱找回来，否则说一万个理由也没用。你看人家‘刘三春儿’，改嫁三次终于了愿，她现在的住房有一百二十平方，从买房到装修共花了五十万，你做得到吗？！我从没住过真正装修过的房子，我们这房子也叫装修过的吗？！我就想住住认真装修过的房子，不该吗？！我要能在那样的房子住三个月，死都值！”

丁梦妮所说“刘三春儿”叫刘玉兰，是丁梦妮从小学到高中最要好三个老同学中的一个，另两人分别是欧阳海玫和李思凡，其中欧阳海玫就是早年丁梦妮跟包大海的恋爱介绍人。因为刘玉兰曾有过三次婚姻，第一任丈夫是煤矿调度员，在她们儿子三岁时因劳累过度死于胃癌；第二任丈夫是跑长途的驾驶员，婚后第四年因疲劳驾驶死于事故中；第三任丈夫是位年长她十三岁的局长。因鉴于此，李思凡曾私下笑赠刘玉兰一个“三春”雅号，只道是“雅号”颇令人伤感，所以三人一般不当面叫。

虽说包大海自觉内疚，但他还是继续说着，“就算做工程也要担风险，做好好过，砸了难过。”

“别人难过我不管，我不能再难过，出门在外多有几个钱心态都不同。”

“那你就更该理解我支持我帮我。”

丁梦妮板着脸道：“理解太多了，支持得太伤心了，我再也不想帮了。”

“你要帮！不然更伤心！”包大海瞪着眼睛吼到这里嘎然而停，自觉有些失态的他，缓过气来后，自嘲着，“那我只有吃苦当成乐了。”

“再乐也是傻乐！那你说个准话，你到底啥时才能翻身？”

包大海苦笑了一下，“我又不能立马变成印钞机，劝你还是少想些，想多了叫空想。富有富开销，穷有穷打算，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好辈子穷。”

丁梦妮不顾道：“节约不能发家，就算你收拾再多废铜烂铁，守再大的破摊子同样不能养家，只有挣大钱才能不受穷。我跟你说，男人养家是本份，不能养家的男人是最没用的男人，说到底你不思进取，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