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布，叫宝天。在布姓家族中，我们这个宝字辈的，我算是仅存的排队在较前面，我排行老九，所以很多亲戚朋友又喜欢或者是习惯性地叫我阿九或者布九。布九听起来很别扭，叫起来也很发毛，可不懂得为什么很多人就是喜欢这样叫，叫起来有板有眼的，这样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我在族谱里大号是布宝天，而在现实生活中叫布九。所以，久而久之，现在我也认为我就是布九。
我有一个女儿，叫布金花，属于金字辈。族里很早以前就有把生女的一并也排到辈份里去的习惯。金花今年十八岁，在某某市工业学校读书，二所级学生，成绩优秀，人也长得跟她妈一个样标致，谁见了都呱呱叫，赞不绝口。现在政策是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因此，虽然她是女的，但我们依然喜欢并以她为荣。
我有一个小遗憾，就是女儿报到时送她去学校后，到现在一年过去了，我却再也没去过她学校，也就不太懂得她在学校里的生活学习如何了。
也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去不得。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一直揪着我的心。每次想去看望女儿时，一想起这个事儿，马上就打消了念头。
某某市工业学校是一所受社会广泛赞誉和肯定的缴费用制学校。它有一最大的吸引力便是在这里就读的学生都可以继续进修大专以上层次的学业。就因为这个原因，无数学习成绩中低等的学生争先恐后地报考这家学校。最可恶的是，就是学习成绩差的学生，基本都是纨绔子弟。你叫他们玩一定可以，你若要他们读书，那就是杀了他们也是懒得的。所以很多家长就带着孩子，走后门呀，送礼呀，捐款呀等等五花八门的绝活都有人在使，这些跳梁小丑也就纷纷跃上了龙门了。
那天，我用我那辆老东西载着女儿和行李到学校去报到时，那里的架势和壮观场面片刻就把我和女儿惊呆了。
校内校外人山人海，车水马龙，阳光灿烂，车光艳漫，四处是清一色的小较车，唬得连尘满面，鬓如霜的树木都纷纷向来者致敬――点头哈腰，呛得咳嗽连连。
相比之下，布金花这位新同学可够寒酸的了。她的父亲骑的是一辆破摩托车，而且车身四处还沾了一大堆泥巴，还有我穿的裤子也有破了几个洞。
我看着女儿，暗感愧疚。但心中倒又有一股劲儿生来，以后我也要开车送女儿上学。
阿花留着一头学生发，很零乱，看起来，这是刚才摩托车飞驰时的肆谑杰作。她穿着一件灰色衬衣，背着一个大包，包里面一大堆她的衣服，件件都陪她渡过了几个艰苦岁月。下着一条黑色布裤，之所以专挑深色，是因为如此便不太容易看出裤子的质量优劣，价格高低。脚上穿的是我新买给她的黑皮鞋，看起来挺合她的脚步的。这双鞋子便宜又耐穿，我打了十一家卖鞋店，才抢到这双价值二十一元的皮鞋，阿花她也蛮喜欢的。阿花还带有七八本书，都是一些文学名著，其中有一本是言情小说，好像叫《爱你就不要嫁给你》，在家里时，我看过，很好看，这是妄想症的人写给妄想症的人看的。
前面小较车里钻出一大堆公子哥儿，公主格格等等，看了只让我摇头呐喊，痛苦以对。这一只只或肥如母猪或瘦如火柴梗的动物，他们怎么就比我潇洒，坐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小车呢？
我把摩托车停好，拉着女儿穿过那些肉林，走到报到处。我终于知道世界上什么香味闻起来是让人想吐的。那就是一大堆不同种类的香水混合在一大堆似乎已发腐的肉体中并挥发到空气中所产生的刺鼻味道，就是这种恶心的味道。
我接着女儿报了名，交了钱，邻的什物，清了宿舍和床位，见了班主任后，我还带女儿去食堂吃了一下饭，食堂饭菜价格不太贵，我认为还是消费得起的。后面，我和女儿还逛了一下校园，校园很大，很干净，很多学生看起来蛮知书达理的。我心中渐安了些，于是想对女儿交待几句话。
阿花，我等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在这里要注意团结同学，尊敬老师，知道吗？我对阿花说。
知道了。爸。阿花好奇地东张西望，这个新玩境让她惊喜无比。她好像一只逃出热锅里的蚂蚁，处处展现着春天的气息。
我看你那些同学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以后你同他们相处要注意谦让，少得罪为妙，爸可得罪不起。爸爸我也会少来学校，尽量不让你同学看到我，避免我这寒酸样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哇，……这是什么？阿花跳到一棵花面前，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摇摇头，想想差不多了，要赶紧赚钱去了。我说：阿花，你再熟悉一下学校，然后就回宿舍，并记得多主动和同学勾通，我先回去了。
啊，爸，你要回去了？我送你一下。
阿花送我到校门口。爸，你要经常来看我啊，还要记得给我妈上香。
知道了，你进去吧。
我推了摩托车，准备离开。
载客的，到某某路几块钱？不远处跑来一个男子。
四元，我说：阿花，你进去了，我走了。
那男子上了后座，我踩动摩托车，正要走，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阿花无声地哭了。
我马上停下了所有动作。对那男子说：对不起，您稍候一会儿。然后跳下车，跑到阿花那边说：阿花，怎么了？
女儿一下子扑了过来，哭着说：爸，你不走好不好，我舍不得离开你。
我拍着女儿的肩膀说：阿花，你别哭了，爸不离开你呀，爸只是先回去，以后我会经常来学校看你。快快别哭了，一个大闺女，不害臊，你看你哭得跟只拉眼屎的小燕子一样。
咯咯，爸，你才是只拉眼屎的小燕子呢……
阿花又交待了一句：爸，有空你也要多照料一下隔壁的祖姨，他看起来怪可怜的。
我说：知道了。爸会照料她的。
我眼着突然又闪现姨妈那远古时代的眼睛和笑的神情，心惊胆颤的，我想，她来照料我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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