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上林苑,正午时分,正是烈日当头的时候。
忽闻破空之声,只见一支箭嗖地牢牢射中箭靶红心,另一支前一刻还停留在靶中央的羽箭此时已被拦腰截断,只余光秃秃的半支连着箭头还钉在原处,几丈之外,一个孩童稚嫩的欢呼声响起――
“哦,哦!还是十七叔厉害,一箭平天下,定输赢。”
只见一个娇小浑圆的身子,蹦蹦跳跳地冲着那手握长弓之人奔去,直扑入那人的怀抱,一旁一位身着檀衣的男子见状嗤道:“臭小子,忘了谁带你来的了?”
那小个子在人怀中抬起头,忿忿看了檀衣男子一眼,不悦地说:“谁让五皇叔不带我上林场,把我糊弄到这儿来了事,这不是敷衍我吗?”
另一侧,一位玄衣金冠的公子哈哈大笑,把这小子从持弓男子怀里拽出,环着他的腰,一下子就将他提在了腰间,一手遥指远处的箭靶:“臭小子,先把箭射到那里再说吧,还上林场,去了就让侍卫们笑话你吧。”
那小子圆滚滚的身子在玄衣公子的臂间不安份地扭来扭去,怒瞪着圈着他的人,在他眼里,这样的姿势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你先赢了我十七叔再来教训我吧,放开我,放开我。”
另一边,那位刚摆脱了数十斤重量在怀的公子把弓递给一旁的侍从,淡淡责道:“逾辉,不要胡闹。”
玄衣男子又是朗声大笑,“哈哈哈,你个小东西,居然瞧不起你五叔?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说罢掐起小家伙,那小家伙奋力抗争,和他对打起来,转眼间一大一小闹成一团。
这边正笑闹着,那边一小厮小跑着进园,溜到那位檀衣公子身后,勾起身子附至公子耳后低语了几句,檀衣公子正看那一大一小打闹看得眉开眼笑,这一听,英挺的眉间就立时拧了起来:“看清楚了吗?”
那小厮也是神色紧张:“看清楚了,准没错,二爷,您说这怎么办呀?”
檀衣公子低声咒骂:“没用的东西,还问我怎么办?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抓起来!”
那小厮面色惨白,连声澄清道:“人已经带到府里去了,就等着二爷做打算呢。”
檀衣公子皱皱眉,说:“你到外面等着去吧。”说罢,又换了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脸上依旧挂着隐隐的笑:“凌泓、凌卿,我还有点儿事儿,得先回去了。”
玄衣男子停下和小东西的打闹,目光扫视过来:“这么早?又怎么了?”
檀衣公子道:“府里有点儿事儿,等着我回去。”
玄衣男子一双圆杏样的双目眼梢上挑,乌黑的瞳仁瞟过檀衣公子,悠悠交代了句:“那就先回去吧,记得别再惹那些麻烦。”
玄衣男子怀中的小男孩此时已是气喘吁吁,一张带着点儿婴儿肥的小包子脸涨得通红,冲着檀衣公子叫道:“杜仲别走,快救我呀!”
檀衣公子眼神掠过那两位公子,无声的示意了一下,转而对那小男孩儿满怀歉意说道:“殿下,下官有心无力,今日算是帮不了你了,你就和呼敏郡王在这儿玩吧,说不准下回,敏郡王就得了你的愿,带你进林场了。”
小男孩气得哇哇大叫,杜仲告了辞转身向门外疾步走去,刚才还晴空万里的一张俊脸变得乌云密布,只听得他身后那位玄衣男子得意的笑声:“嘿嘿,看谁帮得了你,倔头小子,回去我就去告诉你的太子老爹,说你目无尊长,飞扬跋扈,看他怎么教训你……”
京郊一所别院,高墙深宅,古朴静谧,看上去没什么稀奇,却是定国公家二公子杜仲的一处产业,杜二公子今日本是陪着当今圣上的五皇子和嫡长皇孙,以及瑞王家的世子上了上林苑游玩打猎的,可是太阳还没落山他就独身一人匆匆赶回了别院,一进门,扫也不扫那些迎上来的阿谀笑脸一眼,大步流星的就直奔后院而去。
没多久,就听见后院叮呤哐啷的响起了砸东西的声音,一人吼声如雷:“一个个不顶用的东西,连公母都分不清,还跟着我干嘛啊?我要你们帮着吃饭啊!”
中庭里的侍从们一个也不敢跨进门去,都排在门口等着看哪个最倒霉,第一个被叫进去当炮灰。
屋里的苏可不乐意了,她弹指掸掸溅到身上的水珠,不喜的看着杜仲:“麻烦你说话干净点儿。”此时她头上如瀑的秀发已经散开,落在肩头,衬得她唇红齿白,虽是一身男装,这时候任谁一看,也知道是个小姑娘――可她怎么会被带到这里来了?
杜仲面色不定,心里琢磨着,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和苏对视了好久方才阴阴开口:“你是什么人?”
苏大约莫猜料到了自己被挟持至这里来是和什么事儿有关,可脑子里依旧是一盆糊涂酱,她一不知李眉嘉如今的身份,二不知眼前这位是何方神圣,也还是摸不清头脑。兀自先按兵不动,她微微扬起脸嗤道:“您这是干什么?把我强关进这里来,还问我我是谁?怎么着,抓错人了?”
杜仲被她噎了一下,脸色更是不好看。他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复又在太师椅上坐下,想喝口茶又发觉茶杯已经被自己摔了个粉碎,气得他一捶桌:“你自己说吧,你上大慈寺那儿干什么去了?”
“踏青?不行吗?”苏暗自观察着对方的情绪变化。
杜仲咬着牙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踏青?你小子……你去那儿见什么人了?”
“我见什么人关你什么事儿?你是哪家官府的哪位爷,这么盘问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白跑一趟,杜仲正处在气不顺的当头上,还没见着办错事要挨骂的人,就被这丫头片子反过来一顿搅和,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敢这么冲着和他抬杠的。打进门来连口水都没喝,他火气一路上涌,心烦气躁,差点儿没一口气被气死过去。
“你、你、你个臭丫头片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一身男子打扮,私会有夫之妇,是何居心?你倒有理了是吧?被我抓着算你走运!要是让官府抓去了,你以为你还有命跟我犯?”明明对方是个小娘子,杜仲却不留神的把五皇子对侄子的语气带了出来,要搁在平时,他杜仲再独断专行也没想着对一个姑娘家使什么狠,可偏偏今天,他实在是被她的事儿气得够呛。
苏脑筋一转,立时就明白过来了此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更是不屑地看看杜仲,颇是鄙夷:“无聊。”
杜仲只觉得自己快冒烟了,怒火喷发之余脑子里还是多转了一转,马上又把火气压了下去,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来,他闲闲作势,翘起一条腿:“当然了,你不说,我也不用急,反正今天被带进这院子的,也不止你一个人。”
苏竖起一对柳叶弯眉:“卑鄙!”
杜仲深深吐纳一口浊气,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被用光了,却还是假装没听见:“所以,你可以不说――最好一个字也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