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浓了,惨淡的月光不知何时悄悄穿透过黑黢黢的树林,制造出诡异而又连绵的阴影。思安觉得自己完全是在跟着感觉走,本就不熟识的小道此时更是难以辨认。自暴自弃的她只想让身后的王国军远离那个老弱妇孺们的藏身处。反正也活不成了,你就继续迷路吧,说不定会从哪儿窜出游击队,把这可恨的家伙弄死!
卢卡开始怀疑这个默不吭声的向导到底认不认路,似乎她是很随意的在伸伸手指头。他刚要发作,一盏盏军用马灯的出现及时打消了他的疑虑。
“卢卡殿下!是您吗?”一小队正在附近搜寻他的下落的王国军见对面的高头大马似是己方的,便试探性的高声问道。
“卢卡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快去给殿下预备晚餐和热水!”
……
众人像众星捧月般把卢卡拥了进去,他们都像是吃了定心丸般暗自松了口气。殿下平安回来了,这下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思安在遇到王国军时,自己的心瞬间就化成死灰了。而卢卡自是很高兴,一早把思安的生死抛到脑后了,他就像是忘了思安的存在般跳下马便把马缰扔给自己的副官,大步流星的和出迎的军士进入营帐。
副官乔特瞅了一眼如尊木雕泥塑似的定在马背上的思安。他暗想能从卢卡指缝间捡条命还真是不容易,趁卢卡一时把这俘虏扔在了脑后,自己就做件好事吧。也算给黑兰德王国积积德。
“殿下,请您以后不要再远离大部队了,您可是王国军的统帅!万一有什么闪失,对我们的打击是致命的啊!”乔特又开始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劝诫起来。尽管他也知道自己的话等于白说,可自己的职责所在,废话千百遍也得说。
“乔特,那个给我带路的女俘怎么样了?”卢卡为了这回的转移话题迫使自己暂时记起了那个有些貌似失语症患者的俘虏。
乔特对这样的无视已经习以为常了,“那女俘我已将她关进暂设的俘虏营帐了。”他淡淡答道。
“唔,”卢卡微点了下头,算是对乔特的回应,“那个,乔特,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是,殿下。”乔特恭恭敬敬的退出卢卡的大帐。他揉揉也已困顿的双眼,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思安木鸡一样傻坐在简易的牢房中,她此时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恸哭。平时就算认得的路也没今晚走得这样顺,想来连老天爷都要灭亡城邦同盟吗?
“姑娘,你没事吧?”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兵看见思安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由有些发憷,他轻轻碰碰思安的手臂。
“啊……没……没事。”思安回过神来,赶紧答道。
老兵松了口气,“哎呀,吓坏了吧,姑娘。你怎么会被俘的?是从山林村逃出来的吗?”
“啊,是啊,山林村……”
“那可太不易了,你该庆幸才是。听说王国军把山林村全都毁了。尤其是卢卡布莱特麾下的白狼军,他们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你这是从狼口里捡命啊。”
“是……是吗……”思安闻听不由一阵阵的心酸。同伴的惨死真的是让没上过战场的她体会到了王国军的残忍。
老兵安慰似的拍拍不由自主的开始默默流泪的思安,“别哭了,孩子。既然活下来就该更加坚强,你还算好运,俘获你的人看来心肠还不错……”
俘获自己的人……思安这才想起卢卡来,她记起那帮军士都是诚惶诚恐的把那个家伙迎了回去,而且称呼对方时,发音似有“卢卡”二字。她虽然不懂黑兰德语,但名字一般都是音译,应该没听差。该不会他就是传闻中的魔鬼――狂王子卢卡布莱特吧……
思安立时冒了一身冷汗,汗毛根儿都立起来了。想到自己还和那家伙乘过一匹马,脊梁沟都往上蹿凉气。她向牢里的人问询卢卡的外貌,有知情人的回答让她明白自己把同盟的大仇家平平安安的送回到人家的安乐窝里了,尽管她不是有意的。
思安没敢说自己给卢卡当了回“称职”的向导,对于大家的疑问,她一概以山林村的幸存者的身份搪塞。
格林希鲁被攻陷了,此时整个城邦同盟都无一幸免的被纳入了黑兰德的版图中。
与外面狂歌烂饮的王国军相比,俘虏营里静得可怕。亡国之痛和对未来的不安让这些久经沙场的同盟士兵像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
乔特并没有参加卢卡的小庆功宴,胜利之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安排。譬如安置俘虏。
“快跟上!从东营门出去上马车!”乔特用流利的同盟语对好像掉了毛的鸡一样的俘虏大声令道。
唔?乔特发现了失魂落魄的思安从眼前经过时,自己身旁负责押送的小队长眼里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想了想,把思安从队伍里揪出来,让小队长把其他的同盟士兵先押送走。
“是!”小队长的口气中虽听不出有什么异样,不过乔特已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失望和不满的味道。
乔特理解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像是解释似的说道:“这个是卢卡殿下亲手俘获的,他另有安排。”
小队长一听卢卡,立马把不甘的目光从思安身上移开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思安是一种看一眼就会被传染上的瘟疫。
“呵呵,等这次回国,我介绍王宫里的侍女给你。”乔特用手肘捅捅小队长,笑嘻嘻地小声说道。
“啊,哈哈……谢谢乔特大人!”对方反而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笑了。
乔特的人缘无论是在上层军官还是下级士卒中都是有口皆碑的。像这些得罪人的事情他都会把卢卡这张王牌亮出来,并附送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但打一巴掌后,乔特马上会给你一个甜枣吃。这样一个处事玲珑的人自是很得人心,更何况人家还是卢卡的副官。
思安听不懂乔特在说什么,可单单把她带离大部队让她惊恐不已。
其实卢卡早就把思安忘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一个俘虏根本不值得浪费任何一个脑细胞去记住。乔特也是一时怜悯这个满脸郁卒和菜色的女俘,本着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这才把卢卡端出来当借口。
“你跟我来吧。”乔特转身对思安说道。
思安打量着这个可以操着一口纯正同盟语的副官,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什么事吗?我不用跟着走吗?”
乔特很清楚思安此时的担忧,“你不用害怕,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安排的。”他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
思安歪歪头,盯着乔特。见他不像有恶意,可她还是谨慎的讽刺道:“是吗?我可不记得黑兰德有优待俘虏的政策。”
“小姐,说话小心点儿,这里可是卢卡殿下所率的白狼军的营盘。随便哪个人看你不顺眼都可以一刀杀了你,还不用为此负责任,你现在不过是个俘虏而已。”乔特一番告诫顶得思安没话说。见思安依旧一脸警惕,他笑了。
“跟我来吧。我只是怜悯你,顺便帮我们杀人如麻的殿下积点阴德,没有任何加害你的意思。”
思安心想你这点阴德对卢卡来说连小数点后一千位的罪孽都抵消不了。不过她还是慢腾腾地跟着乔特走了,她明白杵在那儿也是白费时间,再把眼前这人惹火了更是得不偿失。思安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捏在了别人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