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揽月阁内，传出女人呜呜嘤嘤的低泣声。

玉姬伏在墙角那张有些破旧的雕花红漆床上，正伤心地落泪，只有荷儿静静守侯在身边，时不时劝慰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儿。

此刻的玉姬，心中充满着恨意。

她恨老鸨阿金，她恨怀春楼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身边的荷儿，是她们逼良为娼，羞辱糟蹋自己。

被卖到怀春楼之前，玉姬并不知道要她干见不得人的事儿。来了之后，方知道这里简直就是个大淫窝，那些矫揉造作巧笑娉婷的娼妓，那些道貌岸然淫语充斥的嫖客，看了就让人作呕。

初来之时，玉姬就想到逃亡。可是，现在她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风月厅外的几个小厮们虎狼似的眼睛时刻紧盯着怀春楼内的每一个姑娘。即使逃出怀春楼，逃出烟花巷，也没有哪个娼妓能逃出老鸨阿金的手掌心。这个狠毒的鸨儿可是一个通天的角色，硬是把怀春楼内百十号娼妓修理得服服贴贴。阿金只要瞪一眼，也足以让姑娘们胆战心惊大半日，谁敢顶撞了阿金，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玉姬听荷儿说过，以前曾有几个不懂事理的小娼妓趁着夜色逃出了邯郸城，最后还不是被阿金派人给抓了回来？一个个被褫剥去衣杉，被打得死去活来，有一个还让缪猪儿给糟蹋得不成样子，最后有的死了，有的乖乖地安心做着娼妓。自从缪猪儿整服贴了那个姑娘，就再没人敢把腿随意迈出怀春楼的朱漆大门半步。

玉姬曾想到一死了之，可她害怕死亡，或者说害怕死亡后养育她的父母遭受更大的苦难。

老实说，玉姬对父亲赵安的感情是恨大于爱。她恨父亲不明事理，为了贪几万钱竟然偷着把自己掌管的军粮卖了一千担给韩国人。事后玉姬听人讲起这件事，说父亲是同情韩国遭受国难，几十万秦军昼夜不歇地进攻韩国，包围了韩国好几个城邑，饥饿难耐的韩国人被迫四处买粮。韩国也派出使者到赵国求救，希望赵国能卖些粮食给韩国救急，谈判还在进行中，父亲就提前私下里卖了军粮给韩国人，本来，父亲指望等待赵王正式同意卖军粮给韩国时，再把帐目平起来，没料想细心的平原君还是发现了马脚。

父亲被关入死牢，根据赵国律例，犯下私卖军粮罪的人，要么处以腰斩之刑，要么罚钱数十万钱不等。父亲为了乞求一命，让妻子当了官奴顶了几万钱，又把玉姬卖到怀春楼换回几万救命钱。

玉姬知道父亲卖自己也是事不得已，父亲爱自己，小时候常骑在父亲肩上看庙会花灯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谁不畏惧死亡呢？玉姬不想过多地责备父亲。想到母亲，玉姬心中暗生酸楚。母亲为父亲生了三个子女，几年前哥哥在代地与匈奴骑兵的冲突中不幸中流矢而亡，连尸体也未曾见到；姐姐嫁给了裨将赵茄当了小妾，没过一天好日子，赵茄是个脾气暴躁的酒鬼，每日喝了酒对姐姐非打即辱，害得姐姐上吊自尽了；如今玉姬又被卖到淫窝里，在官家为奴的母亲若是知道真相，一定又会心中泣血！

现在玉姬不再想寻死，若是自己寻了短见，老鸨阿金绝对不会放过可怜的家人，她不想让父亲死，更不想让母亲凄苦的晚年再雪上加霜。

“活着，对，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玉姬抹了抹眼角上不停流溢出来的泪水。玉姬睁开眼睛，荷花不知道何时出去了，揽月阁里只留下孤零零的玉姬。她抬头向玲珑精巧的窗棂外望去，天空像自己的心情一样，黑漆漆的模糊一片，连一颗星星的踪影也没有。只有前厅的之声时高时低地从窗户那儿传递进来。

“明天那儿就该是我要去的地方！”玉姬油然想到了翠晴、红玉、紫娟她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