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将目光转向她。
“别显得那么吃惊,”她说,“我的很多朋友们都认为我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厨师。跟我来,让我们尝一尝我们没来得及在河边吃的午餐。”她推开了门,“请进。”
杰克在屋里升起了火,驱走雨中的凉意;汉娜去拿行李包中的午餐。她将包好的午餐拿出来,摆在她在凯伦哈恩婶婶的碗柜中找到的木托盘上。同她日常的饮食相比,这是一顿简单的午饭,但是并不坏。她看了那两只水瓶一眼,决定喝些红葡萄酒。她跪在火炉边,将托盘放在他们两人之间。
“我受宠若惊。”他说,向她微笑了一下,让她的身体温暖起来,他笑容中的热量比火炉散发的热量更多。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打量着托盘。“如果我的话听起来有些无礼,请原谅我,我习惯将食物都吃光。这是什么?”
她轻轻地笑起来。“土耳其菜肉米饭——葡萄叶里包着牛排;”她说,“那是德国洋葱面包;那些是——”
“我认识葡萄和奶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这可以与维也纳香肠媲美。”他咬了一大口洋葱面包。
“你还没有吃到真正的美味呢,”她说,为他倒了~杯葡萄酒。他点了点头,开始吃土耳其菜肉米饭。“我会为你做一顿真正的晚餐的,这是我能为一个在今天救了我的命的男人所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事。”
“我没救你的命,”他说,“但我会赴你的晚餐之约的。”
她举起玻璃杯,却没有喝,只是注视着它。“我今天迷失了,杰克,我惊慌失措。”
他轻轻地用他的杯子碰了碰她的杯子。“你会发现真相的。”他说。
“什么?”她问,觉得迷惑不解。
“你想要找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汉娜,现在,你知道了。”
“我不应该去爬那座山。”
“哦,不,你应该。”他坚定地说,‘值是第一步,你必须正视它,正如你意识到的那样。”
她略了一口葡萄酒。“~个非常不漂亮的第一步。”
“所以我们到了这里。”他轻轻笑着,她禁不住也随着他一起窃笑起来。这是一个见鬼的玩笑,但她需要放松下来。“现在,同我一起分享这顿盛撰吧,”他说,“否则我会以为你在饭里下了毒。”他扔给她一粒葡萄,她没有接到,葡萄掉进了她的酒杯里。
“你是有意这么做的吗?”她问,忍不住再次笑起来。
“你应该用嘴接这粒葡萄。”
她将葡萄捞了出来。“我打赌你也接不到。”她说着,又将葡萄扔了回去。他用嘴接住了它,然后又是~粒。“杰克,你总是用这种难以置信的方式放松的吗?”
“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练习从一位美丽的女人那里接住扔过来的葡萄。”他严肃地说。
“不仅仅是葡萄。今天一整天,每当我迟疑的时候,你都站在我身后——甚至在我自己还不知道我遇到了麻烦的时候。在水边……似乎你具有某种超能力。”
他皱起了眉头。“这是一个非常可笑的论断。”他说,声音中流露出来的生硬感更明确了她的猜测。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她知道,但是当她注视着他时,他的脸上仿-戴上了一个僵硬的面具。虽然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仍然具有同样的温暖的热量,但是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段过去不曾有过的距离。
也许这是火光的反射,但是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某种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那排恻的神情在他的身体展示着他的强壮的同时,暴露了他心中的脆弱。
她闭上眼睛,向温暖的火炉边擦过身去。每个人都有弱点,这就是人性,只是很难想象杰克也有脆弱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强壮,那么有力量。当然,她并不十分了解他,哦,是的,她可以准确地描绘出他看起来像什么样子,但是她对他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独自一个人来到除石山居住。
“你靠什么生活,杰克?”这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慢慢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曾经在一个公司里赚了一些钱。”
“什么样的——”
“我的生活有些复杂,”他说,又吃了一口土耳其菜肉米饭,“当我有钱的时候,我来到了这里。就这些。”
如果他以为这几句话可以满足她的好奇心,他就错了。
“隐居到人烟稀少的地区?”她问。
“你不也是这样吗,汉娜?”
“哦不是来隐居的,”她说,‘哦想要面对我的问题,不想再逃避它们了。”
“你认为我也是这样的吗?”
“你是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
“我只是在同你交谈。”她小心翼翼地说。
他注视了她稍长一些时间。
“我向你保证,汉娜,如果我在什么地方被捕了,这决不是我的错,毫无疑问,有一些人想知道我的行踪。”
“你是在躲避孩子抚养费的问题吗?”她开玩笑地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结婚了吗?”她又问。
“曾经结过,很长时间以前。这是我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他喝光了杯中的葡萄酒,“你呢?”
“你已经知道我的经历。”
“你认为这种生活好吗?”
“很好,我是一个工作狂,至少我父亲是这么说的。”
杰克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知道——不停地用一个又一个目标作为推动自己的动力,你永远没有时间享受生活。”
她微笑起来。“这正是我父亲说的话。”
“他一定是一位睿智的男人。他做什么工作?”他问,又吃了一串葡萄。
“他是洛拉康姆电脑公司的总经理。”
杰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是洛拉康姆公司,还是电脑让你不高兴?”她问。他金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她的心不由得在胸膛里怦怦地剧跳起来。过了一会儿,她那神秘的直觉告诉她,他听到了她心跳的声音。
“我不反对电脑,”他柔和地说,“只是不喜欢一些人使用它们的方式。”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眼眸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现在,杰克知道了汉娜到除石山来是一个比他想象中更严重的问题。这个女人的父亲管理着洛拉康姆公司,这一点并不好,非常不好。
如果她猜到了他是谁,毫无疑问,她会立刻跑到她父亲的身边;更糟糕的是,她的父亲有可能会来看望他的女儿,对一个管理电脑公司的人来说,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样子。
杰克思忖着他的照片在报纸上与杂志上漫天刊登的那些日子,那时他是人们目光的焦点。在世人以为他已经死亡了三年以后的今天,绝大多数人可能都已经将他忘记了,他很庆幸这一点;但是一个像汉娜的父亲那样的男人,那些电脑的狂热的爱好者们,也许不会这么轻易地将他的影像从脑海-抹去。“你的父亲看望过你吗?”他问。
汉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到火堆上。“没有。”她声音很低。
她朝向他这~侧的脸上的肌肉紧张起来。他没有忽略掉这个细微的动作,显而易见,有些事情她没有告诉他。
“他不担心你独自一个人住在这里吗?”他问,对他自己的猜测烦恼起来。
“我的父亲和我很少见面,”她说,“实际上,我不经常见到我的父母。”她的声调中有一丝轻淡的忧愁,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无论是什么,他都渴望知道。也许这是他独居这么多年来养成的爱好——也许更多,但是让汉娜感觉到困扰的问题现在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想作为一个像洛拉康姆那样的庞大而成功的电脑公司的管理者一定是非常忙碌的。”他说,故意引诱她说下去。
他很容易想到,作为一个成功的男人,她的父亲有可能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忽略了她。当他接触到汉娜的眼眸时,从她的表情上他知道他的猜测是错误的,是他多年以来对瑞莎的内疚感使他将他的思维都染上了这种色彩。他在汉娜眼睛里看到的表情是完全不同的。
“我的父亲和母亲花了很多时间同我在一起,”她说,声音有些生硬,“只是我自己有些孤僻,也许这就是我来到佛蒙特州居住在隧石山的原因。”她努力地笑了一下,“我相信你能理解这一点。”
他耸了耸肩,知道他的思维被引到别的路上去了,他更想知道她的秘密了。他对自己说这只是为了更多地了解一下汉娜的父亲,但事实并不只是这样的,知道那个男人不会在燧石山不期而至让他感觉到安心。
汉娜仍然不自然地坐在那里,似乎她正集中精力消抹着什么记忆,一些痛苦的她甚至不敢望一眼的记忆,她不会向别人袒露这一切的。她在情感上并不是孤独的,他心中有一个声音想让他这么对她说。
“这座山是一个避难所,”他说,“但它不会提供给你你一直寻找的和平与安宁,汉娜,我知道这一点,我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了。你可以将自己与外部世界隔开,但在你心中的东西却永远留在你的心中,无论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喜欢将它留在心中,”她柔和的声调中透露出来一丝防范的意味,“我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女人。”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注视了片刻,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我不是在我父母的身边感到不舒服,他们是性情温和的人,而且非常支持我。但是有很多理由让我感觉到他们身边有一道看不见的地带是我无法进入的。”她耸了耸肩,“这是生活的习惯。”她说。
他知道她想故作轻松来掩饰她心中的伤痛,因为她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到了别处,他已经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我明白了,这么说你的家庭成员不可能来看望你了。”他说,想要让她继续谈下去。
她注视着火光。“是的。”
“你喜欢这样。”
“我没有这么说。很久以来我的父母和我已经习惯了在我们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这会让我们彼此都感觉到舒适的。”
“因为一些可怕的回忆?”他问,知道他不应该这么问。
有片刻的时间她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我想你自己也有这种体验。”她说,眼睛中的神情警告着他撤退,但是他没有理会。
“这是因为你弟弟发生的事情,汉娜?’”
她的眼睛里立刻袭上来一层阴云,跳跃的火光让她的神情更阴郁了,但是她没有动一下。有片刻的时间他思忖着她也许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他们从来没有因为在杰森身上发生的事情而真正责备过我。”她慢慢地说。
“但是你在责备作自己。”
她点了点头。“我记不得发生的每件事了,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杰森是不会爬那道悬崖的,我知道这一点。这是事情的真相,不论我的父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们也知道那一天是我领他出来的。”她用手臂环绕住自己,“我的父亲在接下来的那个秋天开办洛拉康姆电脑公司,我想杰森死后的最初几年是我妈妈最难过的一段日子,我的父亲至少还有他的工作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悲痛,他总能全力以赴地做每件事。”
“我想你看起来有些像他。”杰克说。
“我不了解电脑,也不了解洛拉康姆公司。”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将她额前散乱的一缕发丝给她拂到脑后去。
汉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喜欢我赖以谋生的工作,”
她说,很快地站了起来,“让我给你看一些我拍的照片吧。”
她走到卧室里,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拿起了相机,翻找着那只装着她最近的摄影成果的信封。她将信封拿了出来,忽然停下了手,仔细观察着她拿在另一只手里的相机。她将信封放回去,打开了床头灯,认真地检察着她的相机。
她刚刚放进去的~卷新胶卷全部曝了光。她知道她没有这么做,这也不会是一场偶然事故,有人动过她的相机。她小心翼翼地将相机放回到抽屉里,感谢上帝她已经将那卷拍有杰克照片的胶卷取了出来。
只有一个人有理由对她相机里的胶卷感兴趣,当她转过身来时,她看到他正站在卧室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