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风筝_灰色轨迹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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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风筝(2 / 2)

本来就是嘛,不过跟你讲话还蛮有意思的。哎,现在几点了?

一点二十。

呀,我得赶快回家,我妈又该审问我了。

说着,她冲我吐了下舌头,起身跑开了。

远远的传来她的声音,谢谢你了,希望明天还能再见。

13

由于昨晚失眠,我醒来时快12点了。给永安叔叔家打了电话,终于联系上了,他让我去家吃饭。

永安叔看来魁梧健康,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唯独左臂袖管空荡荡的。王叔曾告诉我那是武斗的结果。

我们边吃边聊,他的小孙子在屋中跑来跑去,见来了客人十分兴奋。永安叔说父亲在和母亲结婚前确实和一位女同学过往甚密,至于叫什么名字记不清楚。我拿出撕成两半的照片,他戴上老花镜端详着。恩,那是在修建赤泥大坝,当时为了防止黄河泛滥,后来修了一半发生武斗,扔在那没人管了。我和你爸那时都在施工现场,好象还发生了事故,崩山砸死了人。

您知道照片的另一半是谁吗?

叫我想想。永安叔叔闭上眼睛,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我和你父亲东江是同学,那会早已经停课闹革命了。我和他还有另外的几个同学插队到新县,有个叫红霞还是红梅的女同学似乎和东江挺近的。不过那时人的思想很纯洁,要说恋爱吗好象没到那一步,应该说互相帮助什么的也只是革命友谊。那时生活艰苦,经常吃不饱。红梅或红霞家庭条件好点,家里给她邮寄点吃的她总是送你父亲些,而你父亲每次都叫上我一起吃。干什么脏活累活的,你父亲也总是帮着她干点。后来我们去修建赤泥大坝,没分在一个组。崩山时砸死了人,工程就停了。恰好发生武斗,我和你父亲都去参加。你父亲肚子被开了一刀,差点死。他住院和出院,那个红梅或红霞一直没出现。我问过你父亲,他也没告诉我什么。你父亲不爱说话。这张照片肯定是在赤泥大坝照的,另一半至于是不是红霞或红梅,我就不知道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女人?

不会,那时男女之间说话都不多。何况我了解你父亲,他和女同志接近是很拘谨的。

哦,我爸爸还有别的故事吗?

有啊,呵呵,你父亲还帮我抢媳妇呢,就是你婶子。年轻时,你婶子和我谈恋爱,村子里的革委主任看中她,找人把我打了一顿想逼我走。我和你爸还有小王帮我去报仇,中了他们埋伏。我们三个被他们十几个围着,背上被扁担打的肿起2寸高。你爸厉害着呢,一斧子把治保主任劈倒,吓的他们呆了。也幸亏那家伙命大没死,不然你爸坐牢也不会有你了。

后来呢。

后来这事不了了之,我们赔了点医药费就算完了。

晚上,永安叔留我住宿。我说还有事办,他嘱咐我找到父亲后记得打电话。

我来到护城河边,希望碰到昨晚的女孩,可是直到12点半她也未出现。

14

我是否该放弃无谓的挣扎

就象我想拥抱金色童年

拥抱童年的梦想

奔跑中穿越漆黑的走廊

那童年的回忆无数次飘上遥远的蓝天

吹着尖利的口哨

叫醒沉睡的值更鸟

冰冷的雨淋湿我的希望

也许有天我会真正的长大

学会用甜言蜜语欺骗你

欺骗永恒的真理

然后把钉子钉在身上

跳动的思维是风中的蜡烛

随时熄灭尬然而止

同类的徽章挂满天涯的墙壁

光芒照亮了平静的湖面

触手可及

却渺无止境

其实人生就是几个片段而已,由偶然的相遇组成。只不过有的人片段多些,有的人少些。有的精彩,有的寂寞。大同小异,没本质的区别。

王猫在对我说这些话时,心不在焉的玩着游戏机。

我想起护城河边的女孩,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哎,给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呀,我下个月结婚。

”这么突然,以前没听你说过。”

“操,又死了,不玩了。”王猫丢掉游戏机手柄。“没办法,女朋友肚子大了,要死要活的,搞的我没办法。”

“恭喜。”

“恭喜个屁呀,走吧,找地方喝酒去。”

15

每次喝完酒后,我就会变的唠叨,象个女人。王猫说我有病,该去看心理医生。我说不去,心理医生能把没病治成有病,把有病治的变态,我才没那么傻呢。

王猫实在是个酒风好的人,喝多了从来是听别人诉说,自己不说,而且总能把我送回家。

半夜我被渴醒了,嗓子冒烟。我跳下床找水,暖水瓶空空如也,冰箱里只有2罐啤酒。我到厨房拧开自来水管,滴滴答答的流下几滴水不够塞牙缝的。我只好用啤酒解渴。喝完后我躺在床上,莫名兴奋。闭上眼睛,火车穿越隧道的咣当声在脑子里响着。我想小叶这会该睡着了吧,也许还轻微的打着鼾,翻来覆去的。她睡觉不老实,喜欢把被子踢在地上,喜欢把胳膊和腿伸到我身上。不知道她做梦了没,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梦见我。我觉得鼻子有点酸,我觉得男人哭泣是种不道德的行为,可我就是想哭。

我想着父亲年轻时的爱情,他绝不会象我一样。他比我坚定,认准的事情就去做,对爱情也不会象我一样一塌糊涂。他爱的女人未必是母亲,可他却能和母亲相守到老。他绝对不会象我一样随便,也许他还没拉过所爱女人的手,却能把爱藏在心底,永不对人提起。他们的交往仅仅是眼神的碰撞,会心的一笑,写的情书也是革命口号,那是他们时代的浪漫。那个女人帮父亲洗过衣服,父亲帮她干过农活。在阳光的沐浴下享受爱情的滋润,渐渐长大,他们是阳光的孩子。而我不是,我不属于阳光,我甚至有点痛恨阳光。我的所作所为只适合黑暗,我是夜的孩子,没有阳光,所以我长不大。高高的山上,有葡萄架,父亲和他喜欢的女孩在葡萄架下看书,那本《复活》捧在年轻健壮的父亲手里,女孩在他身边,还隔着一拳距离,不过已经很近了。她芳香的气息弥漫在父亲周围,父亲微笑着,翻过去的书页就象小时候的贺年卡,经历过泛黄的年代,跳跃过我看不见的年代,然后跳过所有的辛酸和苦难。

16

我看到父亲领着小叔穿过狭长肮脏的小巷,奔向巷口的垃圾场,巷口对面是古老的郑州肉联厂,不时有猪的嚎叫声从肉联厂红砖墙内悠扬的传出。16岁的父亲身材单薄,小叔大概只有7岁,鼻涕在他的嘴唇上蠕动。巨大的垃圾场散发着各种难闻的气味,有七八个和父亲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垃圾堆里挑拣着什么。父亲甩下身上的背篓,冲向垃圾堆,在那里有今天美好的晚餐,他需要营养,他不想一无所获的面对哭泣的妹妹,他不想回家被爷爷痛打,他觉得做为长子该为弟弟妹妹做个榜样。小叔从垃圾堆里挑出一副猪大肠,欢快的叫着:哥快来,我找着好东西了。没想到被一个强壮的孩子推倒在地,猪大肠被那个孩子放进自己的背篓。小叔哇哇的哭着,父亲立刻冲过去和那个孩子扭打在一起。终于父亲被摁在地上,鲜血从他的鼻腔流出。那个孩子放开父亲,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小叔怯怯的走近父亲,哥你流血了。没事,父亲爬起来,擦了擦血,仰着天看了一会。好了,不流了。呀,天快黑了,快去找吃的。

我看到父亲在工地上汗流浃背的和别人比赛,他们在比赛挖土方,看谁挖的更多更快。父亲的身体仍然瘦弱,可生性倔强的他绝不会轻易认输的。他光着脊梁,喘着粗气,汗从头上,从肋骨上,从青筋暴露的细长的胳膊上肆意流淌。他的白皙的皮肤上,粘着红色的胶泥,他咬着牙,英俊瘦肖的面庞有点扭曲。他的胸膛里,跳动着熊熊火焰,那是他无悔的青春。

我看到扎着麻花辩的女孩给父亲递来绿豆汤,父亲感激的笑笑,接过杯子,仰头咕嘟咕嘟的灌着,他的喉结上下跳动着。女孩俏丽的面庞桃花般灿烂,她安静的立在父亲身侧,等父亲喝完之后,又递上一条毛巾。没有更多的话语,无言才是他们的默契。父亲甚至连谢谢都没说一句,擦完汗后又跳进深深的壕沟。

我看到父亲冲到那坐坍塌的山下,呆呆的望着,眼里含着泪水。那个刚给父亲送完绿豆汤的女孩埋葬在那里。

我看到父亲穿着崭新的军装,刚从别人那借来的军装。他在迎娶他美丽的新娘————我的母亲。

忽然,我发现了疑点,那个女孩及后来给我奶糖吃的女人定然不是一个人。

17

“叶子,怎么样呀?”菲菲问我。

“什么怎么样?”

“别装了,我问你家明的表弟怎么样?他可是对你很有兴趣呀。”

“挺好的一个人。”

“还有什么?”

“没有了。”

“我要的是细节,你们都聊了什么?”

“就聊聊工作,喜欢的电影音乐什么的。然后他请我吃了晚饭,把我送回家。”

“怎么,没触电的感觉?他可是说了你不少好话,我看他是迷上你了。”

“不会吧。”

“哎,叶子。”菲菲叹了口气,“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找个男人结婚了。”

“再说吧,目前我没念头。”说着话我又想起常浩。

“我看你还是没把常浩那小子忘了,他有什么好的。”

“菲菲,你不会明白的。当初和常浩恋爱时,我对自己说,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他没钱也好有钱也好,我都会一直跟着他,除非他自己不要我或是有了别的女人……”

“他真是好样的,背着你去找别的女人,这种人简直狗改不了吃屎……”

“菲菲,求你别说了。”

“好吧。”菲菲拉起我的手,“小叶,把他忘了吧。他没有再来骚扰过你吧?”

“没有。”

“那就好。你考虑考虑,家明的表弟真的很不错。”

“谢谢你菲菲,我会考虑的。”

18

得知小叶结婚是在一星期后,王猫说叶子和那男人认识了2月就结婚了。我拿着电话大脑一片空白,王猫在话筒另一边一个劲的叫我:常浩,常浩!你他吗的没事吧?我缓过神来说我没事。

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腿脚不听使唤。

晚上单位小梁打来电话问我最近怎么样?我说老样子。

你爸爸找到没?

没有。

对了,单位第一批裁员名单已经下来了。

我问有我吗?小梁说没有,又说叫我赶快回单位上班。

放下电话,我继续躺在床上,我想寻找父亲的工作结束了,我该回去了。之后渐渐的滑入梦乡。

19

外面的鞭炮劈劈啪啪的响着,这个春节过的琐然无味。除夕夜我守在空旷的屋子里独自对着电视发呆,王猫和小梁分别打来电话祝我春节快乐,王猫还说过来陪我喝酒,我说不用了你老婆大着肚子要你陪呢。他在那边嘿嘿的笑着,我说丫笑什么,这么阴险?王猫说带老婆去做b超,是个儿子。恭喜你,我要当叔叔了。别虚伪,到时候把红包准备好就成。

大年初四,大姐回家召集二哥过来吃饭。很久没见二哥,看他憔悴了不少。听说他因为贷款2000万收不回来,正受着审查。大姐夫倒是春风得意,听大姐说过完年马上要提处长了。

大姐夫,二哥和我就着凉菜,喝着酒。大姐和二嫂在厨房里忙活着,存存坐在小板凳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动画片。

饭菜整齐全了,我端起杯子说:大姐姐夫二哥二嫂,新年好,我敬大伙一杯。说完我一饮而尽,白酒入嗓后腔的我直咳嗽。

大姐说慢点喝。咱先敬咱爸一杯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碰完杯后,大家都陷入沉寂。

20

冬去春回,小梁嚷嚷着叫我带她去放风筝玩。我到王猫那借了摩托车,载了小梁去市场上买了个蝴蝶风筝,然后带着她去黄河游览区玩。

正是周日,游人如织。湛蓝的天空飞舞着各种各样的风筝,我拿着线拐,叫小梁端着风筝。不一会,风筝飞了起来,我把线拐交给小梁。她说,咱的风筝最漂亮。我说是。咱的风筝飞的最高。是的。

我点了支香烟,看小梁快乐的放着风筝,心里茫茫的不知道该想点什么。黄河在不远处静静流淌,对面是青色的芒山。我看到一位老人,艰难的从一条小路向山顶攀登,他花白的头发旗帜般在风中飞舞。背影非常熟悉,微微有点驼背,我不能断定他就是父亲,也不能断定他不是,他越走越远,逐渐在山顶变成了一只句号。

小梁忽然问我:常浩,你说爱情是什么?我掉转头看看小梁湖水般清澈的眼睛说:不谈爱情好吗?还是谈谈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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