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心了吧，你把他咬得那么厉害，也算解恨了。”杨文畅站在何秀萍身后，声音冰冷。
“死心了。”何秀萍点头。
“好，明天就去买车票。”
“跟你回去？”何秀萍没回头，“你还会当我是原来的何秀萍吗？你爸爸妈妈还会当我是原来的何秀萍吗？还有那些亲戚，爱嚼舌根的那些人，他们会怎么看我怎么说我？你能保证你不会一直记着这件事情吗？我得每天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等你们哪天高兴了说句原谅我的话，我要是不小心犯了点小错这件事就可以重复拿出来压制我……”
杨文畅气愤地打断她的话：“我们家人没你想得那么卑鄙。”
何秀萍摇头：“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得的，何况我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不能回去，其实我一直就没想长时间呆在那个地方。”
“那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杨文畅咬牙。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老早就想出来了，我一心就想着越来越好越来越好，要活得让人羡慕。我是看你有份很稳定很体面的工作才决定跟你的，后来上网碰到天籁，哦，就是洛子麒，我看他挺容易混熟的，本来就是想看他能不能帮忙在这里找份好点的工作，没想到会好上，一好上就更恨不得飞出来了，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说开了，都说开了，原来事情的真相还是另外一副嘴脸，什么爱不爱的，说着说着就成了个讽刺的黑色幽默，杨文畅的愤怒没了、痛苦没了，一直跟随他的那种锥心刺肺的感觉都没了，他脸上浮起些怪异的笑容，怀着些麻木的闷钝听她说，听她继续说，说她从没说过的心里话，说她最终的目的。
“你是个好人，”她感慨，“但除了好就没其他的了，你太闷，有什么事也不爱跟人说，跟你处久了就找不到话题了，你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从没想过要给我买点什么，或者去哪里散散心，好像我刚认识你时了解你多少到现在还是了解你多少。跟你说这些是怕以后没机会说了，你还得交女朋友，希望你下次交女朋友时能注意到这些，女孩子还是要哄的。”
杨文畅闷声问：“你不是想不开了吧？”
何秀萍捂住嘴，笑声闷在胸腔里颤抖，笑了好一阵才把手放开：“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还没活够呢，我还想过好日子呢，我只是把事情分析给你听，告诉你我想做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不管怎么说，我们差点就结婚了，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你想留在这里？”
“哪里不能活人？只要是经济发达的地方，只要我肯努力，我就不信我赚不到钱。凭什么说我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难道我何秀萍就注定要一辈子呆在小县城里？我就不能像他们那样穿得风光吃得高级玩得潇洒？我除了缺了对有钱的爹妈其他我一样不比他们少！我呆在这里，这里算什么？只要他们两个还在这里就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要去更繁华的地方！看吧，总有一天我何秀萍也能人模人样地走在大街上！谁也别想再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话！也别想跟甩块抹布一样地甩我！”何秀萍整个身体微微地抖。
“钱带得不多吧。”杨文畅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钱包拍到阳台上，“在找到工作前最经不起耗的就是钱，真不想回头了找工作也别挑挑拣拣，能先糊口就先糊口，最要紧是要生存，还要好好学点东西傍身，有能力人家才看得起你。还有……外面不比我们那小县城，更比不了咱自家门口，鱼龙混杂，很复杂，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何秀萍抓过钱包紧紧捂在胸前，那钱包上还带着杨文畅的体温，用得久了，表面磨损得厉害，粗糙，却柔软。她低头转身面对杨文畅，抬头时淌了满脸的泪，终于还是哭了，抽哽着：“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确实是个好人……少见的好人……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你说了我除了好就没别的了，照顾好自己就行，买好票我送送你。”
“嗯……”何秀萍乖乖地应一声，拼命地抹眼泪，“家里那边……”
“我会处理好的。”
“我、我……我太对不起你了……”何秀萍哭得更厉害。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杨文畅很想这样说，却始终没能提起这样说的兴致。
柳轻云就是被何秀萍的哭声惊醒的，隔着玻璃门还开着音乐都没能盖住，本来是倒在地毯上不知什么时候迷糊过去了，这时候吓了一跳，看洛子麒眼睛睁得挺大，就问他：“怎么回事？”
“暴风雨过后天气就该放晴了。”洛子麒挺抒情地挥一下馒头手，“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柳轻云也睡不着了，隔着落地窗傻呆呆地看阳台上那两个模糊的身影，担心地问：“不会有什么事吧？”
“能这样哭估计就没事了。”
“你怎么这么懂？”
“人之常情嘛，用鼻子闻都能闻出这个答案，就你笨。”洛子麒不屑地斜睨她一眼，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卸装，只是妆都残了，穿着女装大大咧咧地摊手架脚的样子也显出几分滑稽。
“我帮你卸装吧，会舒服点。”
洛子麒立刻笑成朵花：“好啊，还是老婆体贴。”
柳轻云一瞪眼：“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开玩笑也不行，我不爱听。”
洛子麒面色一正：“这么说你打定主意要跟我分开回到你未婚夫身边了？”
“嗯。”柳轻云恍惚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拍了拍洛子麒的肩，“乖乖躺着别动，我去拿东西来给你卸装。”
“好。”洛子麒松了口气，笑眯眯地闭上眼睛。
等柳轻云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把洛子麒脸上的艳妆卸干净，天差不多该亮了，何秀萍和杨文畅也回到客厅里，四个人都累极了，谁也没再说什么，草草地洗了脚就照柳轻云的安排睡下了，两个女人睡柳轻云的房间，洛子麒非赖在沙发上，于是杨文畅拣个便宜一个人霸占了洛子麒的大床。一点多余的精力都没了，谁都没客气，很快关灯睡觉。
总算都安静了，薄薄的一层乳白的晨曦无声无息地爬上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