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最近好事不断。先是因为工作认真技术好,服务热情性格好,另外加上一条“长得好”,在三个月前被调到了医院保健科当护士。在这个科住院的,都是师级或者是十四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因此保健科病房床位少,条件好,工作轻松,是她们医院小护士都极为向往的地方。再一件好事就是她去了保健科不久,她们科主任就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
不过后面这件事到底算不算“好事”还没确定。原因是我姐在跟那“对象”谈的时候,多少还有点犹豫。
她那对象姓袁,在一个空军场站当机械师,连级干部。按说这条件也不错了,但这小袁家是农村的,而且长得比较一般。当然也不是很差,所谓的“一般”,是跟周启明相比而言。
半年前我把跟周启明合影的彩照给我姐寄去了一张,她看了以后羡慕的不行。当即表示以后找对象,周启明就是个“参照物”。我心想你这就有点太没数了。我的周启明是超级帅哥(我的感觉),那是几百年几千年才出一个的人物,是造物主专门为我陈子华设计的(嗯?貌似不太对,那张思静的陆士衡呢?陈子华的潘忠厚呢?那只好这样说,潘忠厚属于“过去时”,陆士衡属于“未来时”,这二位可以除外)。因此,陈子荣同志要是也按照周启明的标准来找对象,那是很不现实的事情。
大约是因为周启明这个参照物太优秀,我姐拿小袁跟他比,越比心理越不平衡。按说既然这样,她把那小袁“挂掉”就是了。问题是她们科主任一直对我姐不错,而且人家又帮她办了调动,我姐怕“挂掉”小袁会惹得科主任不高兴。我跟她说,咱们人民军队的绝大多数干部还是有素质的,像我们这儿的张庆田政委那么蛮不讲理,一点小事就给我“穿小鞋”的毕竟是少数。再说他一个小小的科主任,也不决定“政策”,你怕他不高兴干嘛?但是我姐这个人不像我,她干什么事情都是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因此她就一直拿不定主意。
我姐还在那黏糊,我妈那边可发话了。她听了我姐介绍之后,马上表示了反对意见。她说你比比你妹妹找的那个,那个什么周启明,虽然他家有点问题,按说也不怎么理想,但人家起码是城市的,家里经济条件好。你找个农村的,而且家还那么远(贵州的),以后怎么办?
我姐这人“邪劲”,跟我妈不对脾气,我妈说东她偏说西,我妈让她撵狗她非去抓鸡,我妈说小袁不合适,她就非要跟他谈,结果谈着谈着还就谈出了感情,我姐还不想散了。
如果他们这么顺顺当当谈下去,以后结婚成家过开日子了,我妈那边也没的说。问题是前些日子小袁家忽然又出了事,他老父亲得了重病,到省城看病住院需要一大笔钱。他家就他一个人在外面当“大军官”(他家不知听谁讲的,说部队连级干部基本上相当于公社革委会主任,要知道一个公社可有上万人哪),因此就一遍一遍跟他要钱,急的那小袁上了大火。我姐倒是倾囊相助,但是她那三百两百的积蓄解决不了问题,便只好四处借钱。她知道我没多少钱,又不敢跟妈借,只好求到哥哥那里。我哥哥一听她要的数字,为难的不行,说他家的钱都在我嫂子那,要太多他没法跟我嫂子解释。我妈知道了这件事,便要求我哥一定要对“小荣”实行经济封锁,她跟我哥说,你不用管她,她不碰上点事,还不知道咱们都是为她好呢!
我哥最后还是给她凑了300元钱,但是钱还没邮到,那老爷子就不行了。
这件事对我姐的“触动”很大。小袁回乡葬父的时候,她打电话找我跟我诉苦,问我怎么办好。我从我妈那里接受了当“说客”的任务,就跟他说,反正你们谈了也没多长时间,不行就散了拉倒。这回他家遇到事儿了,你那么帮助他,也算对得起他了。你想啊,他家那么穷,亲戚又那么多,以后类似的事情有的是。还有啊,你也不想想,你以后找个农村婆婆,生活习惯等方面的反差那么大,关系很难处的。
本来我前面说的话我姐基本上听进去了,但是我最后说的这个“婆婆问题”却属于画蛇添足。
“婆婆问题”是我妈教我这么说的,我根本想不到那上头去。因为我只知道我未来的婆婆挺好的,人家那么知书达礼,热情、亲切又慈祥,我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会很融洽。但农村婆婆到底什么样我不知道,要是都像我妈跟我形容的样子,确实有些可怕。
我姐显然听出了我是在跟妈“学舌”,她说:“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这又不是买菜买衣服,说行就行,说不行就拉倒。我们都谈了快两个月了,我怎么跟人家说啊?”
我说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才一个来月嘛!这个时候才好说呢。我就给她出主意,将我以前对付施碧海的经验(或者说是张思静的经验,反正我俩基本上合二为一了,以后类似的情况我就不再赘释)无偿传授给了我姐。我姐直骂我“残忍”,说人家小袁待我那么好,你那缺德办法我可学不来。我气坏了,骂她是“烂泥糊不到墙上”,并赌气说,我不管你了,该说的我都说到了,你看着办吧,反正以后过好过不好都是你自己的事。
我姐长叹一口气,显然是有些动心,最后撂了一句:等他回来再说吧。
我俩这样谈过以后,我姐有好一阵子没了动静。但是今天上午她突然把电话打到连部找我,说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让我晚上7点往她们医院的305号保健病房打电话。我估计她可能是想通了,决心要跟那个小袁“断交”,需要再跟我商量商量具体步骤。
我们连是6点开晚饭,吃完饭就6点半了。我到外面水池上刷了碗筷,回来放到连部的饭橱里就想往外走,连长把我叫住了:“哎哎子华你干嘛去,上次老秦他俩不服气,说要跟咱们决战呢,你回来回来!”
“老秦”就是指导员秦平峰,“他俩”指的是秦平峰和副指导员林小春。在牌桌上,他俩“政治口”的对阵我跟连长这“军事口”的。“政治”与“军事”交手多次,他俩一直甩不掉“长败将军”的帽子。不过人家愿赌服输,屡战屡败还是屡败屡战,早就说好这个礼拜六晚上要跟“军事口”“血战”一番,争取打个翻身仗,我把这事给忘了。
我看见林小春翻抽屉找扑克,连忙赔笑着说:“连长,我看咱们还是‘友谊第一’吧,今晚也不用‘决战’,就算指导员他们大获全胜。不然他们以后没脸再打,咱俩赢谁去啊。我有点事,我得去趟总机房。”
连长不干:“不行不行。对于老秦他们这些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反动派,不打他们是不倒的,‘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毛主席语)。大礼拜六的你忙活什么,过来过来。”
这时指导员和林小春都坐下了,他们也不让我走。我今天是真的不想跟他们打牌,一眼看到文书小苏进门,我忙说:“让文书替我打吧,文书的牌技才厉害呢,都得过什么世界锦标赛冠军……”
连长撇撇嘴:“拉倒吧,他得个二百五冠军还差不多。文书下棋是臭棋篓子,打牌是背晦篓子。文书,你把陈副连长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