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只是个小干事,别看我手中其实没有多少“实际”权力,但是我的职责是“管”干部。工地多数干部的档案在我手里掐着,这些干部的监督、检查、考核,都主要由我直接负责;这些干部的鉴定、结论、评语等等,也要由我起草(经领导审核确定)。因此,所有这些干部(当然主要是连职以下的小干部)都需要敬我三分。怪不得那时候王叔文和张丽华对我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惊天大逆转,原来他们是提前得到了我要调去政治部的小道消息。王叔文在机关混了多年,深知“组织干事”这四个字的份量,因此他马上就转了向,赶着找我“道歉”。不过后来让我疑惑的是,王叔文跟机关的很熟,他能打探到尚未公开的消息有情可原,但是张丽华的“转向”是怎么回事呢?张丽华跟我一样,对机关的事情知之不多。比如我吧,我以前也知道组织干事是管干部的,可我并不知道这个职务的真实“含金量”。我不知道的话,张丽华应该也不知道,除非……除非是王叔文偷着告诉了她。王叔文不光告诉她我将要接任组织干事,而且还告诉她了“组织干事”这一职务的特殊之处。假如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里面就有点微妙了。难道说,连长王叔文跟他手下的女性三排长还有点什么特殊的关系?这个问题我当时考虑过,没考虑出答案来。不过来机关后我再没顾上想那些不相干的事儿,一方面因为我忙着熟悉业务,另外一方面,反正我离开连队了,我以后再也不可能回去,因此不管是连长王叔文也好,话务排排长张丽华也好,都跟我关系不大了,我用不着操那份闲心。
说着说着跑题了,回来接着说艾琴。我忽然有个想法,我想我要是经营个小圈子的话,应该先把艾琴拉进这个圈子里来。因为在工地的女干部当中,比较而言,我跟她的关系算是最近的。
既然关系最近,那么对她我无须隐瞒什么,我直接告诉她,周启明转业到了河阳,我到后勤“拿材料”,可以“假公济私”去看看他。
艾琴很有些惊讶:“周助理转业了?他那么有才,多可惜啊。”
我说:“他有个‘白菜(才),呆那破农场,什么‘菜’也派不上用场,早转业拉倒。哎,艾琴,我这阵光瞎忙了也没顾上问你,你的‘对象’问题进展如何?”
艾琴苦笑着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忧郁。
我坐下来认真对她进行“启蒙”:“跟你说啊,找对象这事,差不太多就行。部队上没合适的,地方好的也行啊。反正当兵也不能当一辈子,咱们早晚都得转业。你看你比我大两岁,今年该是24了,你别老拖着呀。”
艾琴继续摇头:“排长,我跟你没法比,你长那么漂亮,又那么有能力。我算什么呀,谁能看好我……”艾琴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你怎么这么没自信啊?不行不行,我就不相信了,我们艾琴心地善良,长得这么顺眼,又是干部,怎么会没人看上,我坚决不相信。你这事交给我了。让我好好想想,咱们工地应该还有人啊,机关……机修连,还有后山的那些干部……。哎对了,”我一下子想起一个人来:“咱们连副指导员林小春还没对象呢,我看林小春就不错啊!”
艾琴一下睁大眼睛追问:“谁?你说谁啊?”
我有些奇怪,心想你又不聋,我这么大的动静你难道还听不清楚。哦,对了,我说的不太明白。我马上进一步“明确”道:“警通连的林小春啊。跟咱俩都是老战友,知根知底的,你看他怎么样?”
我问是这样问,其实我没报什么大的希望。我觉得,艾琴也跟林小春在一个连呆过那么长时间,她要是看着林小春好,他俩早就应该“成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艾琴听我这样问,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而且红的鲜明透亮。她把头歪到一边,扭着身子叫道:“排长,你真是的,你别瞎说啊!”
我伸手就把她的脑袋正了过来,一边细细打量她一边说:“怎么了这是?我就是问问你,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你害得什么羞啊?”
“哎呀排长,不跟你玩了!”艾琴伸手把脸捂了一个严实。
这下我心里有了数,我自责地说:“怪我怪我,白给你当那么长时间排长了。这样吧艾琴,只要你愿意,林小春那边我去跟他说。”
“别别别,排长你千万别啊,”艾琴拿下手来拉住了我的胳膊:“也许人家早有对象了,也许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也许……”
“什么‘也许’‘可能’的。我是先找他了解了解,怕什么呀。艾琴你啊,你真是的,你也太老实了。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你得主动点,大胆点,你得敢于去追求,你得说出来啊。真是的,让你就急死了。行了行了,你赶紧给我开通行证,然后过一个小时吧,你到我办公室给我送过去。说好了啊!”
我匆匆回到我的屋子里,伸手就抓起电话摇起来:“哎总机,谁呀,小蒋?我陈子华,对对,你给我要一下警通连连部。文书吗,我是陈子华,哎哎,挺好挺好。那谁,副指导员在不在啊?去一排了,麻烦你去叫他一下,跟他说,他上个月报给我报表弄错了,让他赶紧来一趟。嗯,就这样啊!”
放下电话我不知怎么感到有点紧张。真不可想象,我竟然要当起“红娘”给别人介绍起对象来了。我以前从来没干过这“工作”,我都闹不清这“介绍”是个什么程序。后来一想管他呢,边干边学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我倒是真没想到,原来艾琴心里一直就有个林小春在那里。这会儿仔细想想,他俩还真是挺合适的一对。
艾琴长得不算漂亮,但绝对不丑。而且叫我看起来,她那小脸胖乎乎的,很有几分可爱的感觉。林小春呢,当然算不上英俊,个儿也不高,不过长得很有几分男人气。林小春是68年的兵,艾琴是69年的兵。在一个连队呆了好几年,也算相当熟悉。而且他俩还有点小渊源:当年张政委开会讲到“作风问题”,威胁有歪心眼的男干部说,以后谁再胡搞我就“骟”了他。小女兵艾琴听不懂“骟了他”是什么意思,就傻乎乎地请教身边坐的小男兵林小春,结果弄出一个大笑话来。好像从那以后,两人再见面就很不自在,甚至都不大说话了,直到现在都是这样。不过周启明跟我说过,说越是这样的男女,往往心里越有对方。我想,一点不假,林小春快26了,他不结婚,艾琴24了,也不找对象,他们是不是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呢?两人都老实巴交的,似乎是谁也不好意思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奇怪吧,这就是当前的这个时代,什么样子的人都有。我和周启明这样的人,就算是思想解放的先行者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林小春气喘吁吁跑来了,进门就说:“陈干事,怎么错了,我报的时候核对了好几遍呢?”
我拿出那份“连队共青团组织情况汇总统计表”,随便指点了一下:“就这儿,什么呀这是?”
林小春瞪眼看了半天:“没错啊,就是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