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山步兵学校在环山市北郊的一座山岭下,离海不远。走在校外那条大街上,清爽的海风扑面而来,让人在这盛暑季节感到一阵阵心旷神怡。
步校大门修得挺气派,大门口一边一个背着半自动步枪的哨兵,还有一个手执红绿旗指挥进出车辆的战士。我走到西面的那个哨兵跟前,朝他点点头说:“我能进去吗?我想找一下周金兴。”
哨兵是个长着娃娃脸的小伙子。他似乎没听说过周金兴这个名字,皱了一下眉反问:“你找谁?这里是步校。”
“对,我就是找步校。我找周金兴,周政委。”
哨兵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这个找政委的人,便转向那个拿小旗的战士:“副班长,这位女同志找周政委。”
那个副班长提起双臂小跑步过来,停下后立正、敬礼:“请你出示证件。”
我心里好笑。我根本就没带证件。因为我既不是出差开会,也不是外出学习培训,更不是探亲探家。我只是随着工地拉柴油的汽车顺路来看看我的公公,我开什么通行证呢?
我公公周金兴是一个多月前正式到环山步校上任的。我婆婆没有跟他一起来。主要原因是环山靠海,我婆婆有点风湿,最怕潮湿的环境。还有一个次要原因,就是周金兴此次到环山任职,是为了落实某中央首长的意见所做的一个临时安排。相比于原来的单位,步校不算什么好地方,所以周金兴的职务还有再次调整的可能。另外,周金兴“复出”后,嘉安方面专门给我婆婆安排了新的住处,条件不错,所以她就不准备再搬家了。
环山这里还有一个军区后勤的油料仓库,我们工地经常有车来拉油料,单程时间大约是四个小时。我便跟管车的王助理说好,让他们有车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这样,我便选了一个周末,坐我们工地拉油的汽车来到了位于邻省东南部的这个环山市。
得知我没带军人通行证,那副班长面有难色,想了一下他问:“你找周政委有什么事吗?”
我说:“我是他家的人。我来看看他。”
副班长立即客气起来:“哦,那请你稍等一下。”他随即到旁边的值班室打电话,打通后说了两句,转身问我:“你是周政委的什么人?”
我说:“我是他儿媳妇。”
副班长显然有些吃惊,他赶紧跟电话里强调了这个身份,电话里的人似乎还要去核实,大约一分多钟之后,副班长答应了几个“是”,放下电话很热情地说:“政委请你进去。你先朝南走再左拐,前行七十米右拐,进小门后朝左,正对的楼第一排,上二楼问一下就可以了。”
他一阵左拐右拐说的我直犯糊涂,不过我并没细问,说了句谢谢我就进去了。我想一个学校能有多大地方,我还能找不到?
进了大院我才发现,这个院子还真是不小,甚至比我们军区后勤的院子都大。而且它还是大院套小院,路上我又问了两个人,才找到了一片绿荫掩盖下的校部“东院”。
东院内绿化的极好,放眼望去全都是树木花草,稀稀拉拉的几栋楼房反而成了点缀。我进院走了几步,就看到我公公周金兴迎面走来。他显然是怕我找不到地方,竟然等不及亲自迎出来了。
我疾走几步上前亲切地叫了一声“爸!”我说,怪热的你出来干什么呀,我还能找不着你?
周金兴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说:“这里大院套着好几个小院,不好找。你是怎么来的?热坏了吧,走走,跟我回家。”
所谓“家”就是周金兴的住处。那地方离他上班的校部办公楼不远,又是一个铁篱墙围起的单独小院。院里只有四座很旧的小洋楼,一座楼住两户,每户都有单独的大门和院子。周金兴住在最南面那幢楼的东部,那楼西部住的是校长。
“周家”那幢小楼的外观非常别致。黑红色的鱼鳞状钢瓦房顶,大块的蘑菇石墙基,花岗岩镶边的铁窗,灰色的外墙上满是绿油油的爬山虎。进了“家门”,周金兴先领着我楼上楼下地参观。小楼从外面看不怎么好看,但里面却全是质地极好的木制构件,装饰装修也很讲究。楼内的空间不算大,总面积比起周家在河阳杜镇的房子要小三分之一。进楼后,先是个活动间,正对面是客厅,左手是厨房、餐厅,右手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不太宽的木楼梯后面有个储藏室。上了楼梯有个“厂”字型走廊,围着走廊是四间大小不一的屋子。大的那间有二十四五个平米,小的好像只有五六个平米。楼梯角有个小卫生间。冲南面的大房间外面是个露天的阳台,还挺宽大。那上面摆着两个藤椅一张圆桌,应该是个乘凉的所在。周金兴对我说:“子华你今晚就睡这个大屋子吧,这屋凉快,等会儿我让公务班送被褥凉席过来。”
我看看其他那些屋子,那里都有公家配的床铺、桌椅、橱柜等等,楼下的客厅和主卧室内还有沙发,并安装了吊顶式电扇。周金兴就住在楼下的主卧室内。
我评论道:“这楼盖得花里胡哨的,就是不太实用。你看这房间大的大,小的小,楼上弄的曲里拐弯像个迷宫,我看还不如河阳的平房呢。”
周金兴说:“可不是。这是洋鬼子的式样。我就是不愿意住楼,总觉得憋屈的慌。不过在这想住平房也没有,只能凑合着住了。”
参观完了到客厅,周金兴又忙着开电扇又忙着给我倒水,我赶紧说:“爸你别忙活呀,我又不是客人,我自己来。”
周金兴说:“好好,这屋里的东西你随便用,缺什么我再跟公务班要。我到这以后,咱家你还是头一个来的。”他坐下后又问:“小明忙什么呢?上个月打来一个电话,说你可能过来,然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我说:“启明调工作了。河阳市新建了一个农机局,人家老先生又调那去了,刚成立的单位,事情特别多,他都不大给我打电话了。”
最后这句话不是实话。周启明调到农机局之后,打电话方便了很多,这傻孩子几乎隔一两天就要给我打个长途,一说就是好半天,给他们局浪费了不少的电话费。我之所以必须撒个谎,是因为他给我打电话那么勤,给他爹却大半个月不打个电话,老头要是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周启明是半个多月前从民政局调走的。满打满算,他在那里才呆了四个月。
新成立的河阳农机局有一个副局长姓赵,是周筱茹的同学,他正在招兵买马,就问周启明愿意不愿意调他那去。周启明开始还舍不得民政局的清闲,赵副局长就来了个物质利诱,说你别看农机局“档次”稍低点,可怎么说也比你那区级单位强,首先我这里人少,职工宿舍好解决,你那能行?
周启明一听到“宿舍”这个词儿,两眼马上像狼一样放出了绿光,二话没说他就向民政局递了请调报告,三天后就跟着那赵副局长“创业”去了。
那赵副局长也真不含糊。他主持的“筹建办公室”一共八个人,全是“官”没有兵,周启明文笔不错,一去就被他口头任命为“文秘组”副组长。
周启明这孩子老实,他一点不脸红地告诉我,他那个“农机局筹建办公室文秘组”一共两个人,一个组长,一个副组长。
周金兴听了我的简单介绍后,对于他儿子荣任“副组长”(我没告诉他那个“组”就两人)没表现出什么高兴的样子,反而忧心忡忡地说:“小明这样不大合适,刚分配了工作,椅子还没坐热就要调动,会给人以不安心工作的印象,影响不好。”
我为周启明辩解说:“一般来说,这么频繁调动是不大好。但是启明他不是追求安逸,贪图享受,他是响应组织号召,主动去条件艰苦的新单位创业。他们局里还表扬他这种精神呢。”
“哦,是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他是党员,应该起带头作用。”
我心里暗笑,同时默念道:对不起啊周爸,俺不是“蓄意”要哄你的,可是你的思想也太“革命”了。你又不管我们,启明要不是这样调动调动,那我们的房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