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天,机关召开全体干部战士会议,主题就是要严肃整顿机关作风。
那次专题会议整整开了两个小时。先是马豫讲话,他说:通过王叔文严重违纪这件事,可以深层透视机关存在的工作态度不认真、生活作风散漫、无组织无纪律等一系列问题。如果再不进行整顿,任其发展下去,那咱们250工地还不知道能出什么二百五洋相呢。他宣布了整顿纪律三条规定:一是从明天起恢复早操,由管理处负责组织,各部门点名,机关全员都得参加,除刮风下雨外,雷打不动;二是除了礼拜六晚上和礼拜天,其他时间严禁打扑克,如有发现,严加惩处;三是严格请销假制度,离开工地半天以上者,必须跟部门领导请假;一天以上者按规定程序填写“请假报告”,由工地值班领导审批;三天以上一律由工地主任或政委批准。
马豫讲完杨次山讲。他除了重复强调马豫规定的事项外,还讲了一个问题。他说:有些机关干部,正事不干,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却不少。上班不愿意在自己办公室,有事没事往女同志办公的屋子里跑,不光影响别人的正常工作,还经常胡说八道,传播小道消息。我今天就不点名了,是谁谁注意。闹出事来,你后悔都晚了。
政委的这段话,让很多人都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显然,他指的是有些机关干部有事没事老爱去严忆欣所在的办公室。这样的干部(男干部)不是一个两个,但那“胡说八道”、“小道消息”是怎么回事,大伙却闹不清楚。
我开始也有点糊涂,后来想明白了。杨次山是借机吓唬那些爱去“朝拜”美女的人。他的意思是,以后谁再老往严忆欣那屋跑,谁就是在胡说八道传小道消息。政委这一“定性”,看谁还敢再去。
散会后我刚回到办公室,朱运穆脚跟脚进来了,随后就将房门紧紧关上。
我笑道:“协理员,政委刚刚讲了不准进女同志的办公室,你怎么马上就违犯规定?小心我揭发你。”
朱运穆过来坐我对面说:“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胡说八道,我就看看你还不行吗?”
我说:“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不是都愿意看严忆欣嘛!”
朱运穆说:“他们不会欣赏,严忆欣哪有你长得好,你看你腰那么细,腿那么长,前鼓后翘的,体型多标准,小严不如你,她腰长腿短。”
我扬起桌上的一本书做投掷状:“协理员,你怎么说不上三句话就下道啊。再胡说我真砸你。”
他赶紧投降:“我不敢了。我本来要跟你说正事的,是你一直在误导我。”
我撅嘴道:“你能有什么正事?”
他说:“真是正事。告诉你啊,那东西我准备好了,在我办公室呢。你这个星期天是不是去不成河阳了?”
我叹口气:“不光这个礼拜去不成,我哪个礼拜也去不成了。没听见主任政委说要抓纪律吗,我还敢顶风而上?”
朱运穆说:“你放心,机关历来就这样,整顿不了一个月两个月的就不了了之了。反正这东西是秋冬用的,也不用太着急。”
我心里话,你说的倒轻巧,我都两个多月没见到周启明了,再熬上两个月,那我不得精神崩溃啊。
前几天跟朱运穆聊天,说到我跟周启明两地分居的问题,朱运穆说,你以后得想法调到河阳去。你考虑过没有啊?我说考虑有什么用,我往哪调。朱运穆说调后勤机关啊。难度是大点,咱们可以慢慢来。
朱运穆告诉我,调后勤有三大关口。一个是部长政委那一关,二个是政治部主任那一关,再有就是接收单位那一关。咱可以来个从易到难,依次攻关。
我问什么叫从易到难,他说,我官太小,在军区后勤机关没认识几个人,但有一个人跟我关系不错,你如果愿意去那,我全力帮忙。他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我心中一喜。因为我对那个人印象不错。
那人是军区后勤生产部的姜新友,也就是我上次去后勤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姜部长。
朱运穆和姜部长都是从野战部队调到后勤来的。姜部长当连长的时候,朱运穆是连部的文书(正因为朱运穆当过文书,深知其中的甘苦,所以原来的时候他对周启明多有照应,这也是我现在将朱运穆引为知己的一个因素),当年朱运穆的提干,就是姜部长提携的结果。后来两人分开,各自换了好几个单位,但一直保持着联系。
朱运穆怕我一听是“生产部”不愿意去,还给我解释说:后勤的二级部当中,生产部算个大部。而且这个部门主要管生产,所以各方面都挺宽松,也就是说在那很舒服。你是女的,你去那就比较适合。
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部”,只要能调到河阳就行。见我这样表示,朱运穆就说,咱先走第一步。老姜有慢性气管炎,我给他“捯饬”了一个偏方,就是用桥罗山特产的“道节”(一种草药,不知道学名叫什么,当地老百姓叫“道节”,也不知哪两个字)泡水喝,很管用。你下次去河阳的时候,替我把“道节”给他捎去,借机跟他接触接触,让他加深一下印象。
他本以为我这个礼拜天就会请假去河阳,所以昨天专门去后山弄来了“道节”,今天特意过来告诉我。
朱运穆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全,甚至连“道具”都替我安排了,我真是没想到。我说:那等我把那东西拿过来预备着,看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协理员你这么好,我怎么感谢你啊?
他说,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这也是为了周启明。他当文书的时候,我俩最对脾气了,经常在一起探讨如何欣赏女人的话题。他没跟你说过吧?
我说,怪不得他那么坏,原来都是你教的。
朱运穆说:我也不是老坏,我也有好的时候。我这些日子就光琢磨着怎么帮你俩的忙。以前他爸“挂着”,你想调动连门也没有。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老爷子官复原职了,你们还不抓紧办。
我说:他老爷子可正经了,我这事他指定帮不上忙。
朱运穆说:也不一定,办办看吧,走一步算一步。
跟朱运穆商定这件事之后,我就处心积虑寻找去河阳的机会。可惜,这些日子上级“组织口”什么事情也没有,就连每季一次的工作汇报会也是在密东召开的。
不过慢慢地我也不着急了。朱运穆说的没错,机关的纪律整顿历来都是前紧后松。那三条规定中第一条出早操,在坚持了四天后便开始松懈,不是张三有事,就是李四加班,或者是王二麻子上后山,出操的队伍越来越零散,还没到十天呢,这条规定便宣告“流产”。我想,既然这条规定作废了,那关键的第三条规定大概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还是等着解禁以后,跟我们好说话的主任请假吧。
这天我正在写一份材料,突然艾琴闯了进来,她扬着手里的一张报纸说:“排长,快看,你的稿子见报了!”
我拿过那份军区出版的《前沿报》一看,果然,第二版以整版篇幅,刊登了我执笔写的一篇文章,题目是:《试论法家在汉初封建政治中的作用》。
单看这个题目,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是一篇学术论文,其实不是。这样的文章,在眼下如火如荼开展的“评法批儒”运动中可说是“汗牛充栋”,我能写,无数的“工农兵群众”都能写。况且这文章也没属我的名字,上面的署名是:250工地直属一分队(就是警通连)战士理论组。
我看了报纸心中一喜。我高兴的不是我的稿子上了军报(这报纸档次太低,要是能上《解放军报》嘛还差不多》,也不是为了稿费(此时没有稿费,上什么报都没有,出书也没有),而是有了这篇文章,我就有了去河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