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后勤机关大院。因为我想趁着这个时候,去找一下生产部部长姜新友。
按照我原来的计划,我本想是上午来一趟的。因为我怕下午时间太紧张,再找人会耽误我随杨次山他们返回工地。
但是我的计划没能实现,原因是早上我起晚了。不光我,周启明也起晚了,差点耽误了上班。起晚自然也有原因,那就是昨晚我俩过于疲劳。
造成我俩“疲劳”的主要原因自不必说了,但那个次要原因值得一提。那个次要原因就是“陈周”集团公司在子夜时分召开了领导班子常务会议,讨论了关系集团未来发展方向的重大原则问题。
说的通俗点,就是周启明抱着我,我也抱着他,然后我俩倒在床上,念念叨叨决定了三件大事。
我和周启明决定的第一件大事,是我俩不结婚了,尽管我俩已经结过了婚。
看着好像矛盾,其实一点不矛盾。
这两天我处在一个“不安全期”,因此昨晚回到“新家”之后,当如狼似虎的周启明冲我张牙舞爪的时候,我就说出了我的顾虑。周启明真是个模范的革命战士,尽管人家被欲望折磨的死去活来,可是为了无产阶级的千秋大业,人家还是使劲调动“革命毅力”来控制自己,那个可怜样子真是惨不忍睹。最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把牙一咬、脚一跺、心一横,我说我豁出去了。不就是有可能创造出一个革命接班人来嘛,还仅仅是个“可能”,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俩听高尔基的,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周启明说:我这没关系,他们都认为我结婚了,可是你在工地那里怎么交代啊。我忽发奇想,我说:这样,这次来河阳是开会,不合适,下次再来,我就买上一些糖和烟,回去分一下,就跟他们说咱俩在河阳结婚了,这不就完了吗?周启明疑惑:你的意思,不搞个什么仪式了?我说,不搞了,没意思。你还记得警通连的二排长结婚吧,就在连里的活动室闹腾了两个钟头,一帮人像看耍猴似的瞎起哄,你觉得那好玩吗,我觉得一点不好玩。周启明说:我也觉得那没意思。不过要在河阳搞的话,比在工地肯定要文明得多。我说:那也不好,咱们俩在这里住过了,你们这儿的人都知道,然后再补办婚礼,人家不笑话你啊。咱们要的是天长地久,还在乎那一会儿的形式干什么!
我俩决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我们不搞什么婚礼了,我们登记那天,就是正式结婚之日。接下来顺理成章的是,我们也不需要担忧什么,那“接班人”的问题,完全就顺其自然好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我近两年不想转业,我要继续“进步”下去,直到我不想再“进步”的时候为止。我没说杨次山给我讲的那个“道理”,我说的是我舍不得脱军装。周启明稍稍犹豫之后就坚决支持了我。他说只要是我愿意,那我当多长时间的兵他都没意见。
第三件大事就是我的“上调”问题。这事儿周启明跟我想的一样,他也看好了那个生产部。当然这里是有原因的,他原来所在的那个密阳农场,其直接上级就是生产部,姜部长到密阳农场去过好几次。周启明认识他。不过在具体操作上,周启明的意见跟朱运穆相反,周启明的意思是先难后易,把主攻方向放在军区后勤第一把手张部长那里。
周启明跟我说,老爷子认识张部长,但不是很熟。不过老爷子的那些战友、部下中,有好几个人与张部长过从甚密。老爷子刚复职,马上就办这件事影响不好,所以你安心等一段时间,此事必成。我们不用走后门,我们走正常的调动手续。就凭你陈子华的“英模”身份,别说调个“破后勤”了,调军区大院都绰绰有余。
周启明说到这里,我的一颗心就完全放下了。我嗔怪地说:你怎么不早跟我讲明白这件事,让我白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周启明说:这就是你的“当局者迷”了。你也不想想,其一,老爷子刚复职,立即办这样的事情不妥;其二,你刚任新职没几天,你接着就调走也不妥;其三,我得先把这里的“门道”摸清楚,我还没把握呢我就告诉你属于“扰乱军心”更不妥。他按了一下我的鼻子:明白了吧,宝贝儿?你以后就甭操心这件事了。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后的一个结果,就是身心的彻底放松。结果折腾到精疲力尽我俩相拥入眠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上午周启明去上班,我又补了一觉。中午周启明回来见我精神头十足,他也上了邪劲,便与我再次携手同游温柔乡,弄得我意犹未尽,在走出那个新家时,一步三回头,好一个恋恋不舍。
进了后勤大院之后,我急急朝生产部所在的那幢大楼走,没有注意路边停着的一辆带蓬的大卡车,更没注意车下站着的几个军人。我走出去十来米了,只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一个声音叫着:“是陈子华吧?”
回头一看,我惊喜地叫道:“陶双飞!这么巧啊,又碰上你了。”
陶双飞笑着说:“也巧也不巧。我马上就得走,去环山拉设备。你是来办事还是来开会?”
我把情况说了说,然后问:“你刚才说去哪?是去环山吗?”
“对啊。去那个物资仓库。那是我们部的下属单位,我经常去的。公路到环山有两条道儿,上次我跟你说路过桥罗山,就是走北面的那条公路。哎对了,你对象的父亲是在环山步校吧?”
“你怎么知道?”我很是惊奇。
“听生产部的姜部长说的,他认识你对象周启明。生产部的好多物资,都是由我们这个部供应,所以我们跟他们打交道很多。”
这时有人在叫他:“陶助理,都准备好了。”
陶双飞转身答应一声,又对我说:“我每个月都要去环山两三次。你如果想去环山,就先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到桥罗山接你一块去,很方便的。周启明要去的话,也可以坐我们的车去。我给你留个电话。”陶双飞从上衣口袋摸出一个小记事本,却没找到钢笔。我忙将挎包里一支粉色的圆珠笔递给他,他先写下科里的电话,想想又写了物资仓库值班室的电话,然后指着后一个电话说:“如果我在环山的话,你就打这个电话。那样你要是来河阳,我返程的时候能捎着你,省得你去密阳坐火车了。”
我说:“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小陶。”
陶双飞说:“谢什么,举手之劳。”说完他习惯性地将圆珠笔往自己上衣口袋里插,插进去了又想起来,赶紧拔下来还我,我说:“我还有钢笔,你带着用吧。”
陶双飞笑笑,装起那笔来说:“我忘拿笔了。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还你吧。”
他看看表说:“你说的那个会可能一时半会儿开不完,我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我说:“不用啊,我还要去趟生产部,我们那的协理员给姜部长捎的草药,我给他送去。”
陶双飞说:“你不知道地方,我带你去。”
说完,他不顾我的劝阻,也不管等着他上路的那辆车,执意带我去了生产部的那座楼,而且还代我问明白姜部长是在办公室,这才跟我告辞走了。
陶双飞走后,我忽发奇想:我决定一回蒙道,就打电话将这件事告诉周启明,把陶双飞的电话号码给他。我跟他说,你要是想去环山,就找陶双飞,坐他们的顺路车可方便了。
我知道周启明肯定不会找小陶,更不会坐他的车。我的意思跟他对我说“梁大姐想你”是一样的,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在后勤大院遇见陶双飞了,陶双飞还给我留了电话。
这个“意思”的另外一个“意思”是,我对周启明没有任何秘密,我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他。
军区后勤生产部跟工程部在一幢“[”型二层楼上,也就是说,那幢坐北朝南的楼房两侧,还分别向北探出去一块,各有四个房间。这楼的一层是工程部,二层是生产部。
我上到二楼,朝走廊的两边看了看。那些门上都挂着牌子,西面的是生产科、设备科、管理科、计划科等,东面的是政工科、宣传科、干部科、保卫科等等。政委、副政委办公室在东面,部长、副部长的办公室在西面。
部长办公室的门开了一小半,能看到穿着衬衣的部长姜新友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我喊了一声“报告”,他答应后,我进去举手敬礼,叫了一声“部长。”
姜新友一下子认出了我,他笑着起身过来跟我握手:“小陈,来开会是吧,来,坐坐。”
我有些奇怪,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来开会呢,又一想,一定是朱运穆给他打过电话了。
姜新友给我端来一杯水,又拿来一把折扇给我。我便将那包“道节”拿给他,他连连道谢,说:“你回去也替我谢谢小朱。他每年都想着给我弄这玩意,你还别说,很管用的。”
我说:“我问过医院的医生,他们都说不清楚‘道节’还有这样的功效。也没医生敢试试。”
姜新友说:“可能人和人的情况不一样吧,病也不一样。我有个亲戚也是气管炎,他吃这个就不管用。”
我俩聊了大约有二十多分钟,这个期间先后进来三个人。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从姜新友与他的对话中听出来应该是生产科的王助理;还有一个四十出头,个子很高,黑红脸膛的中年男人;第三位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干部,圆脸短发,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挺招人喜欢。后面这两位姜新友都给我做了介绍,男的是管理科科长潘岳,女的是宣传科干事戴若思。他俩都来跟我握手问好。那个戴若思挺热情,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不少话。
见姜新友很忙,我便起身告辞。姜新友不顾我的阻拦,一定要送我出来。在走廊上,他指着那些科室给我介绍了一下,然后说:“生产部管的单位多,事情也多,然后就是人多。这一层还不够用,楼下工程部那还有几间屋子也是我们的。”自始至终,姜新友只字未提我那调动的事情,但是他用他的行动(给我介绍部里的干部,介绍科室分布等),已经明确无误地传达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