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组织师团级干部政治轮训,杨次山参加第一期学习,时间一个月。这段时间,工地主任马豫大权独揽。
尽管马豫是工地党委副书记,但杨次山在的时候,他不大管政工口的事情,因此对政治部的工作稍有隔膜。杨次山走后,他便将政治部主任吕奉找去了解情况,然后又挨个找我们这几个干事谈工作。第一个找的就是我。
他先问了问几个“培养对象”(就是拟提干的人)的情况,然后问我:“后勤政治部在禹川办的理论学习班,名单你报上去了吗?”
我说:“咱们工地下属各单位还没报齐,报齐后我再给你过目。上面要求就是下周一报上去。”
“哦,机关报了几个?”
“机关一个,公务班的班长武长友。”
他手里玩着一支钢笔,迟疑一下才问:“严忆欣不错啊,你们政治部怎么没报她?”
我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次参加的人都是“干部培养对象”,严忆欣才来两天半,她怎么有资格参加?
我没明着回答,我拐了一个弯:“吴长友是机关支部研究确定的培养对象,拟定职务是机修连机务排排长。”
他说:“我好像记得上级那个通知上,没有要求一定是‘预备干部’,说的是‘政治表现良好,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对不对?”
我点头,我不吭声,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很明确地说了出来:“你跟老朱(朱运穆,他兼任机关党支部书记)商量一下,小严一直表现不错,而且在原单位是‘培养对象’,这个班可以让她去参加。”
我有些不以为然。我倒不是对严忆欣有什么看法,我是觉得小严来的时间太短,这样恐怕影响不好。
如果放在几个月之前,我有想法我就会马上说出来(就像在连队的时候,跟王叔文吵架那次一样),但是进机关这段时间我进步了一大截子,我比过去圆滑多了。
我认真地点点头:“好的。”我还加了一句,“我也觉得小严表现挺不错。”
谈完正事,马豫又问我周启明的情况,说起我们两地分居,他还显得很关心,他说别着急,下一步你争取调到河阳去。河阳那么多的后勤单位,你看宇文君、陈从仪、金荣慧不是都调过去了吗?
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发坏”,我马上接着说:“哎主任你知道吗,吕英慧也调过去了,时间不长的事儿。”
马豫跟987医院的头头那么熟,这事他肯定知道,甚至连这事的前因后果他也应该知道,但是他在我跟前装糊涂:“真的?她原来跟我说的时候,还不想去河阳呢,她自己要求去的987医院。”
马豫显然不想跟我探讨吕英慧了。他笑笑说:“那就这样,你回去忙吧,你让许建洛过来一下。”
我去找了朱运穆,把马豫的“指示”传达给他。他直皱眉头,显然也是因为这事不太合适。不过说到底,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让小严去也没有违反上级通知的规定。因此他就在机关的名单上加上了严忆欣的名字。他问我:“是不是小严找过老马?”
我觉得不可能。小严是“政工口”的人,她就是找,也会找“老杨”。既然老杨没有提起这回事,那么很可能小严谁也没找,她一定也知道自己不太够格。老马是故意要送这个人情给小严的。
小严在书记艾琴领导下工作,艾琴有一项职责是负责文件收发,因此小严就会经常去马豫那里送文件。
我经过“合理想象”,“推理”出了以下的“后续”情节:当小严给老马送文件的时候,马豫叫住她,跟她“谈心”。马豫鼓励她要努力工作,不断进步。并告诉她说,我为你争取了一个去禹川学习的机会,以后,我还会从各方面关照你。小严一听,自然就会喜出望外,感激不尽。然后马豫就暗示小严说:“老杨”可能会调到某分部去当政委(此事早就有传闻,后来证明是谣传),以后的桥罗山应该就是我老马的天下了。说到这里把大方向一转,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到了”老杨“,意思是老杨这个人生活很不幸,你应该多关心、照顾他等等。
马豫很有说话艺术,对女人(女孩子)也很有研究,严忆欣这个黄毛丫头那点小聪明,在老马这里是吃不开的。老马看准了严忆欣和老杨之间的“暧昧”(据说有些人对于别人那种“暧昧”男女关系特别敏感,只要冷眼旁观一阵,就会透过表面看本质,将那“意思”看的明明白白。我倒。),他想利用这种暧昧。
当然,老马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我不得而知。我知道的事实是,当严忆欣从禹川学习回来后,就开始向杨次山发起一波比一波强大的攻势,最终将他防线彻底击溃,为马豫完全占领250工地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我们工地很少有人知道这里的深层内幕,人们看到的都是烟雾笼罩下的表象。我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我只有猜测和“推理”,我没法证实那些事情。到了我能够证实的时候,我证实不证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当我正跟朱运穆探讨马豫的时候,艾琴来送文件,跟我说:“排长你屋的电话一个劲地响,响了半天了。”
我赶紧回我屋接电话,那竟然是徐仲雅打来的。她上来先问:“子华你忙不忙?”
我说怎么了,我的工作就这样,忙也忙不着,大的闲功夫也不多。
她说:你最近能不能再来一趟河阳啊,我有事跟你说。
我有些为难,说:仲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去河阳没几天,再请假找不到理由。到底怎么了?
徐仲雅叹口气:还是上次吃饭的那回事,真把人家小秦给得罪了。
徐仲雅含含糊糊地告诉我:她那老曹原来是学校教务组的副组长,本来很有可能当组长,为这个徐仲雅还给吕英慧说过,让“秦书记”在合适的时机帮着说句话。结果昨天公布结果了,不但组长没当上,副组长也不让他干了。徐仲雅怀疑是小秦报复他。
我根本就不相信,我直骂徐仲雅糊涂。我说虽然那里的名堂我不大懂,但是秦宗权是省里的领导,小曹那不是区属中学吗。小秦怎么会干预那些基层的小事?再说,咱们跟吕英慧这么多年的战友加朋友,就因为餐桌上吵了几句,至于这么报复嘛,你跟小曹绝对是想多了。
徐仲雅说,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小曹不这么想。他说秦宗权那个人看着就很“狭隘”,我就说了个学生不应该交白卷,他还给我扣大帽子呢,他什么事干不出来。我一想有道理,我就去找了吕英慧,让她给秦宗权说说,求他高抬贵手。没想到我还没说完呢,吕英慧就不高兴了,她根本就不承认秦宗权与这事有关。她还跟我说,小秦成天那么多事,到第二天他连老曹叫什么都记不住了,他怎么会去干涉一个中学的人事?你俩纯粹无事生非。我找完吕英慧我又后悔了,如果像你俩说的那样,这事根本跟小秦没关系,我这一找,他两口子肯定会讨厌我的!
我心想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徐仲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絮絮叨叨像个农村老婆子。我心里烦的不行,可又不能说重话,我要是说的不好听了,这个徐仲雅还不知道怎么联想呢。
我就劝她,我说仲雅你别自寻烦恼啊,这事肯定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吕英慧说的有道理,小秦当那么大的官,每天多少事啊,多少人找他呀,他闹不好真的记不住你们老曹叫什么。要不这样,我再跟英慧说说,替你解释一下,这样行了吧?
徐仲雅连连道谢,说:谢谢你子华。我的意思就是,千万别让英慧误会我们。我们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放下电话直叹气。我心想这个徐仲雅简直就是没事找事。但是转过心思来我忽然意会到,徐仲雅的那个顾虑也不是没有可能。不错,曹桂堂的确仅仅是个区属中学的老师,论职位论地位跟秦宗权差了n个档次,秦宗权绝对不可能直接插手到那个不知名的中学里去“报复”他。问题是假如秦宗权真的生了气,而且徐仲雅两口子又没有及时地、得体地化解那天晚上的“误会”,那么恼羞成怒的秦宗权根本不需要自己干什么,他只要给“文卫组”的下属示意一下,自然会有趋炎附势的人们去帮着他“出气”。归根到底,我并不了解秦宗权,也不了解秦宗权和吕英慧之间实质关系如何,也就是说我不知道吕英慧对于秦宗权的影响力有多大。因此,徐仲雅夫妇关于“报复”的怀疑,也不能说完全就是空穴来风或者胡乱猜测。
我当即给吕英慧打电话,家里没人接。我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给吕英慧说吧。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越闹越大,一年后竟然还引火烧身闹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