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震天点头说道:“当然还记得,那孩子还是我给取的名,叫陆伯言,我还正准备问怎么没见到他,不会是他出了什么事吧?”
陆孝宽恨声道:“他要是真出什么事倒好了。”
陆伯牙厉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二伯。”
陆孝宽悲声道:“爹,他那样对您,您怎么还当他是自家人?”
陆伯牙侧身正欲一个耳光过去,风震天立刻喝道:“伯牙!老夫既然在这就没有你做主的份,孩子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实话实说,倒是你畏首畏尾吞吞吐吐的,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做大伯的?”
许氏见风震天动怒了,赶紧拉下陆伯牙抬起的手,劝道:“大伯说的没错,那人当年那样对你对咱们陆家,他心里早就没把你当亲兄长看,你何苦还是放不下兄弟之情,现在有大伯替咱们撑腰,你还怕那人再回来闹事?”
陆伯牙“哎”的一声长叹,悲愤的说道:“大伯难道就不奇怪陆家庄为何从保定搬到这个偏远的地方来?”
风震天有些明白了,说道:“你继续往下说。”
陆伯牙稳住激动的情绪,将往事一一道来。
当年陆家生下第二子,全庄上下都是兴高采烈,陆伯牙这个当哥哥的更是比哪一个都要欢喜,他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好生对待弟弟,不让弟弟受到委屈吃到苦,他果然没有食言当真让弟弟享受到世上最好的呵护,连陆青枫都说他们两兄弟的感情胜过当父母的。陆伯言就是在这种众人骄惯的环境下长大成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坏,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动不动就连吼带骂乱摔东西,可是没人责罚训骂他,都觉得他还小不懂事,也就处处顺着他的意。
后来,陆青枫夫妇相继过逝,陆家的重担就全压在陆伯牙一个人身上,他是起早贪黑忙里忙外,不敢有半点松懈马虎,至于陆伯言则是对家中的大小事物毫不操心,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没钱了就伸手找大哥要,陆伯牙对弟弟的关爱始终未变,以为弟弟对管理家业这方面不感兴趣,再者爹娘临终前也一再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弟弟,所以每次陆伯言来找他要钱,他都是要多少给多少,从来没有吝啬或是犹豫过。可是越往后陆伯言越发不象话,只知道结帮拉众惹事生非,沉迷春楼夜不归宿,致使左邻右居意见不断,每每找陆伯牙讨公道的时候,都被他用钱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时候顶多是找到弟弟劝说两句,基本上对弟弟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是说他不想管教,只不过每次想要一看到那张和自己长相相近的脸就狠不下心,妻子和一些亲戚多次劝他必须严加管教,以免日后惹出祸端,他都没往心里去,总认为都是亲兄弟,不会出什么祸端。终于有一次,陆伯言在外面强抢别家的女儿还打死了人,这才让陆伯牙动了真火,费劲力气将事情摆平后严厉地责骂了陆伯言一顿,禁止他半年内不许出门,不然就要以家法处置。
原想经过这次教训后,陆伯言会改过旧习重新做人,那知他在外面早就养成了虎狼之心,竟想一把火烧了陆家庄然后带着家财远走高飞,后被人发现制止抓到陆伯牙面前,陆伯牙这次不再姑息养奸,以祖上的家法痛打了他三十皮鞭,将他逐出家门。至此以后,陆伯言音信全无,陆家人也都渐渐淡忘了这个人,只有陆伯牙始终放心不下这个弟弟,时常责怪自己当年做的太绝情了。
没想到二十几年后,陆伯言又回来了,当时进门的时候是衣衫破旧潦倒不堪,跪倒在陆伯牙身前失声痛哭,臭骂自己当年糊涂做出蠢事,后来想通了却又没脸回来,只好在外面浪迹天涯,最后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回到这个家,哀求陆伯牙饶恕他以前的过错,给他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陆伯牙见他当时确实是穷困潦倒,四十几岁的人哭的跟孩子似的伤心,一下子心又软了,点头准许让他重回陆家。
刚开始的时候,陆伯言的确是表现不错,跑前跑后的什么事都抢着干,慢慢地陆家上下也就放下了心接受了这个亲人。可惜他们忘记了一句俗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是像这种从小就有仇必报,好争强斗胜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改过自心。果然后来在一次兄弟俩喝酒聊天的时候,陆伯言趁陆伯牙酩酊大醉里突下毒手,本打算将陆家上下赶尽杀绝,幸好当时有几位陆伯牙的江湖朋友到访,将陆伯言吓跑,不然的话陆家庄肯定会在他手上毁于一旦。在那几位江湖朋友的全力抢救和家中珍藏的几味灵丹妙药的神奇功效下,陆伯牙才勉强保住性命,不过武功却已尽失大半。陆伯言在临走时留下纸条,指明今日之事不会就此作罢,他一定会再找齐人手回来复仇,不将陆家上下满门处死誓不罢休。
陆伯牙深感自己武功不济,惟恐到时候不能保全全家老小,因此毅然变卖家产举家迁移至云贵一带,后又几经波折在玉龙雪山附近找到这个地方重新恢复陆家庄。这期间陆家庄也曾多次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查访陆伯言的踪迹,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二十年,这件事也成为陆家上下始终不能释怀的仇恨。
当陆伯牙将事情全盘说出后,大厅里到处都洋溢着怨恨和仇视的气氛。
玉容早已气炸了心肺,满脸煞气眼含杀意的说道:“天下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要是让我遇上了定要挖出他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
就连冷自弃这种对事事漠不关心的人,也是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这等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倒是向来对这样的人深恶痛绝的风震天显得格外平静,淡淡的说了三个“好”字后举杯痛饮着沉默不言。
众人一时弄不清风震天究竟是何心态,但又不敢妄下猜测,只好静静地看着他不出一声。
风震天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几乎都没有停顿,直到倒出酒壶中最后一杯酒,他才将酒杯缓缓纳入手中,冷漠低沉却威严肃穆的说道:“人性本善,这四个字我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一个人自出生到顽童这段时期是头脑最单纯的阶段,他不可能了解人世间的五花八门,更不能分辨出隐形的善恶是非,他的思想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无暇,涂上了什么颜色,便是什么颜色,原先已经有了色彩的,再要改易也就难了,那么,先天的教导和矫正就是决定一个人性格品行的最大因素。陆青枫性情刚烈豪爽豁达,他的妻子更是贤淑惠德知书答礼,这样两个人生下来的孩子理应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为什么陆伯言就偏偏成了一个如此丑恶阴毒丧尽天良的畜生?”
目光冷森而酷厉,有如两把利剑从大厅里每个人身上掠过,包括最爱撒娇耍性子的玉容在内所有人都闭口不言冷汗涔涔,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的风震天才是最可怕最严厉,也是最能体现出他性格中邪之一面的时候。大厅中是一片沉寂,死一样的沉寂,只有人们的呼吸声在粗浊的响着,令人不安的响着。
风震天毫无表情地指着陆伯牙继续说道:“就是因为你,这个当大哥的,还有你那两个糊涂爹娘犯下的愚蠢错误。陆家庄在保定一带声明显赫,人人都称赞你们陆家维善除恶、知礼明义,作为一个地方上公道的象征,你们陆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更应该是严以律己、以身作则,而不是宠养骄惯任何一个人。陆伯言变成那样,有绝大多数的责任在你和你爹娘以及那些顺从迁就他的人身上。如果当年你们能够严格管教、用心教导,何至于陆家一世英明竟出现这样一个灭绝人性的后人,你们又何至于背井离乡迁移到此。任何一件事的背后,必定是有正反两个方面的因素,指责埋怨别人之前先应该拍着胸口问问自己,这里面有没有自己的错,而不是一味的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要是这样不光是你自己,甚至你的儿孙后代也同样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顿了顿,风震天轻轻的接道:“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三个好是代表什么意思吗?”
众人不敢妄下结论,摇头不知。
风震天突然暴喝着说道:“第一个好是表示陆家出了陆伯言这样的“好”儿子;第二个好是称赞他做的好,你们理应受到那样的报应;第三个好是庆幸我这个老家伙还存活于世,能够代替你们的先祖清理门户。你们说我该不该说这三个好?”
话音刚落,陆伯牙第一个跪倒在地“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余下所有陆家老小全都跟着跪拜于地。
陆伯牙面孔上的肌肉抽搐着,对风震天,他是自心底由衷的感激和敬仰,风震天的一席话中虽是严厉批评但却是用心良苦,从头至尾都是为了陆家的声誉着想,如若他只是站在陆家的角度谴责陆伯言,根本起不到警世育人的目的,正如他所说的,在此之前陆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压根就没有自我批评的想法,单单地将责任怪罪到陆伯言一个人身上,长此以往对子女的教导方面还会重蹈当年的覆辙,幸亏有风震天的当头一喝才能使他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危害性,这不能不说是对陆家以后的命运有着息息相关的指引,如果不是真心将陆家人当成自己亲人一样,他何苦要费劲心思,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说出这样一席话。
“风大伯,我们陆家上下所有人永生也忘不了您老对咱们的齐天浩德,您老可以放心,我们不会遗忘您对陆家的期望,更不会漠视您的苦心,将来,您能听到的是陆家如何的严以律己,如何的正确教导子女,如何的让陆家清誉流传于世。”
风震天面露微笑,沉缓的说道:“老夫煞费苦心能让你明白这一切,理该受得起你们这一拜。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别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哭哭啼啼的,都起来吧!”
风震天的神情业已恢复原态,连声招呼着大家继续喝酒吃菜,众人都站了起来重新回到座位上,只不过一时激动的心情难以平息下来,见识了风震天冷酷的另外一面才真正体会到邪尊的称号果真名不虚传。
酒筵已终。
这是午夜了,大家都喝得很多,不可否认的,每个人的心头除了由衷的欣愉外,倘带有轻重不同的反省。
在席上,风震天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简单说了说,同时也决定在陆家庄小住三天,这三天里将由他亲自指点精选出来的十名后辈弟子武功,三天的时间虽说极为短暂,但是由这位武林之尊亲身炙磨,陆家庄的十名后辈弟子已足可终生受用不尽了。
三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陆伯牙等人苦苦挽留不住,在陆家庄所有人夹道垂泪的惜别下,风震天三人启程了,那么依依,那么恋恋,陆家上下泪眼婆娑挥舞着双手,风震天的身影逐渐迷蒙。人虽已走,但在每个人的心里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温馨和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