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热情好客，当晚我就夜宿在老英雄的家里。老英雄有三个儿子，儿子们都事业有成，有四个孙子孙女，他最大的孙子在南海舰队服役，是一位年轻的舰长，其他三个孙子孙女，有一个经商的，两个念大学的。老英雄儿孙满堂。老英雄的家庭真是幸福美满。

老英雄还拿出了他大孙子的照片给我看，小伙子身材魁梧，精神振奋，挎枪站在舰头上，身后是一片深蓝的海天。老英雄说：“这小子很像我，干什么都有一股冲劲。”

我说：“将门出虎子嘛，这并不奇怪！”

老英雄呵呵地笑着，很满足。

夜晚和老英雄睡在一铺炕上，炕烧得很温热，人躺在上面全身很放松很，很舒服。我知道胶东人最喜欢睡火炕了，特别是岁数在六七十岁上的老人，床铺再好再软和，他们也不愿睡在上面，他们睡床铺的时间一长，还真得是腰酸背痛腿抽筋，用他们的话说：还真享不了那个福。

睡火炕是胶东人的最爱。

我和老英雄躺在炕上，炕很宽大，很舒服，可我和老英雄谁都毫无睡意，我们初时是南朝北国的聊，后来又说我爷爷，再后来就是老英雄述说自己的经历。他八岁的时候，就给地主放牛，没有鞋子穿，就用干透的生猪皮、狗皮用绳子捆到脚上，当鞋穿。数九的寒天，大雪封山，地主为了节省草料，仍叫他上山放牛。山上风大，冻得他实在抗不了，他就和牛贴在一起，脚冻得像猫咬，他就把脚踩在牛刚拉的牛屎上面取暖。老英雄十岁就参加儿童团，站岗放哨，查路条，有一次，还真抓住了一个扮成货郎，到解放区来侦查的汉奸特务。

老英雄讲：抓特务那天下着毛毛细雨，老英雄和小伙伴们躲在村口一棵大树下面站岗放哨。老英雄远远就看到了那个货郎可疑，他走路不正儿八经的走路，总那么东张西望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当货郎鬼鬼祟祟走到村口的时候，老英雄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老英雄突然地一声大喊，着实让货郎吓得不轻，肩上的货郎担子一下就掉在了地上，他的手不自觉就伸向了腰间，老英雄用红缨枪一下就抵住了货郎伸向腰间的手大喊：“别动！”

小伙伴们一下就围住了货郎，十多杆红缨枪一下全都抵在了货郎的身上，货郎动都不敢动一点，老英雄说：“拿出路条来！”

货郎没路条，货郎当然拿不出来。

穿街走巷的货郎没有路条，这就更加大了老英雄对货郎身份的怀疑，老英雄从货郎的腰间搜出了一把精致的小手枪。

老英雄说：“还有枪，不是特务是什么？”

货郎看他们是一群孩子，货郎就哄骗他们说：“我不是特务，我是县武工队的，有重要任务要完成，先把枪还给我。”

货郎还恐吓他们说：“要不我找你们村长去，耽误了大事，吃不了你们的兜着走！”

为了试探虚实，老英雄故意向货郎的身后一指，说：“你看，他村长来了。”

谁知那货郎拔腿要跑，又被警惕的小伙伴们用红缨枪逼住，老英雄他们留下了两个小伙伴继续放哨，老英雄和其他小伙伴，押着货郎到了民兵队部，后经村长审讯果真是个汉奸特务，老英雄和小伙伴们为此还受到了区上的表扬。

老英雄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有爽朗的笑声。

我最关心的是老英雄的胳膊，老英雄的胳膊是怎么失去的，我相信那里面肯定有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

我说：“讲讲您的战斗故事吧。”

老英雄说：“我知道你想知道关于我胳膊的故事是吧？”

我笑。

老英雄稍微沉思了一下，就跟我讲了起来。

老英雄说：那是1949年7月7日，这个日子老英雄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一天正是老英雄的生日。那一天老英雄所在的那个团，在一个叫成山的地方不期与国民党军138旅相遇，后退已经来不及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军相遇，老英雄所在的连队首先和敌人接上了火。

这是他们与138旅第一次交火。

这第一次交火，因为解放军掌握了主动权，国民党138旅一下子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因为当时不摸敌情，团里也没敢指挥盲目追击，事后想想也幸亏没有追击，138旅是国民党军的一支劲旅，一个团打一个旅，这本身力量就相差悬殊；再说138旅经过了暂短的慌乱之后，立刻就稳住了阵脚，开始反击。

老英雄他们连首先抢占了有利地形，有利地形就是当时眼前的成山。成山说是山，到不如说是不高的漫坡。现在国共两军都开始抢夺漫坡的最高点。

老英雄他们连动作快，他们刚抢上了制高点，那面坡上的国民党军也离制高点只有几步之遥，情急之中，在没有构筑任何工事的情况下，老英雄他们那个连就和国民党军接上了火。这一次交火，双方才都真正搞清了对方的兵力装备。国民党军见解放军只有一个团，并缺少重武器支持，就开始发动一次比一次更疯狂的进攻。

国民党军的第一次冲锋，被老英雄他们连打下去了，国民党军不甘心失败，他们就开始用炮火对制高点进行反复的轰击。由于是遭遇战，老英雄所在的连队在制高点上没有来得及修筑工事，只能依靠天然的岩石树木做掩护，在敌人的几轮炮火轰击中，损失过半。接着国民党军又发起了新的冲锋，这一次，他们一整连、正营的兵力做集团式的进攻。

老英雄是机枪手，他们班所在的位置就在全连阵地最突出的部位，敌人的每次进攻都是他最先与敌人接上火。所以国民党军整连、整营的进攻被打退后，老英雄他们班的那个位置就成了国民党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因此，每次进攻前，国名党军都要对那个位置进行反复的炮击。

战斗从上午九点直打到下午三点，老英雄他们班的战友都牺牲了，就剩下了老英雄一个人还在苦苦支撑着阵地。

为了消灭老英雄这一个人，国民党军调来了他们的神炮手抵近进行迫击炮轰击，神炮手的确不凡，从他的手上发射的每一发炮弹，不偏不斜全都落在老英雄的机枪阵地上，老英雄不慌不忙，精心算计着炮手的下一个弹着点，就靠在炮弹坑里跳来滚去，神炮手的第一次炮击竟没伤着他的皮毛。

国民党军再次发动进攻时，老英雄的机枪又给于了他门以沉重的打击。

国民党军的神炮手，第二次炮击改变了策略，有对老英雄的机枪阵地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炮击。用神炮手对长官说：“这一次就是一只蚂蚁，也把它撕成了八瓣！”

国民党的神炮手的确不凡，这一次炮击他不像上次那样一遍一遍地炮击，他是打过一炮回一炮，或打过三炮回两炮，根本就没有规律可循，老英雄也的确在这次炮击中吃了亏，在第一发炮弹响过之后，他刚跳进那个坑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这仅是他的直觉，他又滚了出来，仅因为慢了半拍，一条胳膊就被炸飞了。

这一次，国民党军放心大胆的进攻了，眼望冲到了机枪阵地前都没受到打击，他们确信机枪手被炸死了，他们刚直起腰来要踏进机枪阵地时，老英雄跳了起来，用一只手架起机枪，把满满一弹夹的子弹刮风一样射向冲上来的敌人。

国民党的冲锋又被打退了。

傍晚的时分，解放军的大部队赶到，一举包围歼灭了138旅。被俘虏了的国民党军神炮手，特意提出来要见那位打不死的机枪手，看看到底是人还是神。

当神炮手看到了老英雄，看到老英雄仅伤了一条胳膊时，他跪下了，他说：在他那么多的炮弹下能活出了的，不是神也是神……

老英雄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看看了手表才是凌晨三点多钟，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想想爷爷交代的那个叫子弹的人还没有找到，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好在老英雄给我提供了一些线索，让我看到了许多希望。天快亮时，我不知怎么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终于找到了叫子弹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