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琳达嗔怒_白玫瑰的凋零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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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琳达嗔怒(1 / 1)

镇政府礼堂显然是在农场礼堂原址上推倒翻盖而成,由一层变成了现在的两层,门前建了个大台阶,里面是一个阶梯大厅。李甜告诉琳达,镇党委组织委员正在整顿纪律,逐个检查参会人员到会情况,大约需要十多分钟时间,请琳达和其他领导先从侧门进入后面的会客室休息片刻。琳达在杜传、李甜陪同下,快步走到礼堂东边小门入口处,从小台阶拾级而上,进入会客室。琳达一行听到隔壁大厅的喇叭里正在一个个地点名。

会客室里,两排高档沙发非常干净,铺着带有镂花的白色靠垫,中间宽大的茶几上面是一簇盛开的鲜花,围着献花摆放的是香蕉、橙子、鲜桃、苹果、切好了的西瓜和哈密瓜,牛奶、橙汁、可乐、咖啡、袋茶、饼干、土司、果冻,还有大中华香烟和烟灰缸。然而,县委大佬们都站着地毯上,谁也不去碰这些水果零食,有的则在窃窃私语,有的在观看墙上的大幅山水画《犀牛望月》,显然在等待着琳达的到来。

琳达走到虚掩着的门后,往大厅里瞅了瞅。虽然这座礼堂是原来礼堂的翻新,第二版比原版显然高级得多,主要体现在阶梯以及装修、座椅、设备上,灯光投影设备一应俱全,使琳达感到十分亲切。十多年前,在自己的青涩年代里,琳达曾经在这个礼堂里开会、举办活动、演出节目,更是农场女子乐队的主要活动场所,经常演练到深夜。作为农场团委书记,她就是在隔壁这个主席台上,对农场全体共青团员和进步青年发表了平生第一次当众讲演。她清楚地记得,在发表讲话之前,她也是在这个会客室里做准备。当时,她忐忑不安,当主持人宣布请新任团委书记给大家做报告的时候,她有点儿不知所措,两腿发抖。党委韩书记硬是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说了声“要有信心,我相信你”,她才镇静下来,鼓足勇气登上台去。

“尙书记,请这边坐,稍作休息,尝尝水果!”此刻,天时峪镇党委书记老李的一阵亲切招呼,把琳达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这些都是家乡的果子,刚摘的,新鲜着呢!来来来,各位领导请坐,用茶,吃水果!”

头上已经开始谢顶的李甜,携着镇党委几位同僚,殷勤地招呼着会客室里几位县委领导。在官场侵淫了大半辈子的李甜心里明白,只要“老板”不落座,这些领导是不会坐下的,“老板”不品尝茶果,这些领导是不会碰这些东西的,既然琳达没有坐下,他们都站在那里是必然的现象。他今天作为主人,举办全镇干部学习贯彻科学发展观活动启动会议,招待前来进行指导的县委书记和各位领导,正是他展示地主之谊的难得机会,更是下级向上级表现自己忠心能力的最佳途径。在刚才女子乐队的表演过程中,谈姬她们没有辜负期望,表演得还算合格顺利,整个操场气氛浓烈亢奋,琳达也是多次点头夸赞。等点名结束之后,会议开幕,根据日程安排,首先致辞的是琳达。琳达在致辞中肯定天时峪镇党委的工作,也就是李甜的成绩,为他的晋升打下基础,是他今天最指望的事情。今天琳达的情绪不错,加上乐队演奏给她的惊喜,李甜感觉到胜利在望,心里一阵窃喜。

“邵部长,我有话要说。”琳达站在李甜请她入座的沙发前面,叫过邵丹,突然一脸严肃。“今天的事,你都看见了吧?”

“嗯——”邵丹不解其意,眼睛隔着镜片看着琳达,脸上挂着茫然的神色。

对于琳达来说,今天是她第一次以县委书记的身份来到天时峪镇,李甜作为一方之主,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热情,接待县委书记和其他领导成员,本属无可厚非之事。但是,他今天搞的这个乐队演出,实在是出乎琳达的意料。她觉得李甜这样做,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都显得过分了。他的这种安排,先别说造成多少浪费,仅仅就其没有事先征得她本人或县委有关部门同意来说,就是完全不妥的。但是,假如他事先提出报告并征求县里有关部门的意见,有关部门也应当向她报告此事,她本人事先绝对不会同意这样做。李甜自作聪明,把生米煮成熟饭,影响必然很坏。一般来说,人们会把这种举动理解为下属向领导示好邀宠。如果是这样,李甜给人的印象只能是热衷于逢迎媚上、自我作践。但是,如果一个领导对下属这种行为不予制止,反而笑而纳之,不仅会由此开创一个很坏的先例,势必也会对自己的形象产生破坏性的影响。琳达认为,在开会之前小范围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提出批评警告,应该是最为适当的做法,不仅会给李甜留下一些面子,还会将不利影响及时地控制在关键范围内。

“天时峪镇党委组织乐队演奏,兴师动众,铺张浪费,十分不妥!”琳达看邵丹并无反应,环视了一下众人,直截了当地说道,轮廓鲜明的脸庞上带有一股怒气。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张三柱点了几下脑袋,邵丹仍然皱着眉头,刘先擢两眼直盯着李甜。县委这些大员都知道,琳达平时很是随和,极少动怒,现在她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此时的李甜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敢相信作为县委书记的琳达对自己的一番精心安排实则非常不满。刚才还是满脸高兴、灿若桃花的女书记,怎么说变就变、嗔怒难当呢?难道自己的满腔热情、一片忠心被人误解,真的是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当他看到琳达一脸严肃的样子,才开始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切的,脸色刹地一下变白了,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额头鼻尖都沁出了冷汗。

李甜在镇上当党委书记已经多年,平时工作挺有办法和魄力,但是却热衷于这些繁文缛节,却使琳达感到不自在。两人早在十多年前就是同事,也是熟人了,虽然相互之间没有私交,但也不存在芥蒂,而且琳达要比老韩年轻十多岁。琳达虽然现在贵为县委书记,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也至于不给老同事、老同志一点儿面子吧?一个贤淑端庄的女性领导,在众人面前对一个下属发脾气,会是一副什么面孔呢?琳达就任县委书记以后,李甜是最早去县里拜见领导的乡镇书记之一。跟接见别的干部不同,琳达特意单独跟李甜谈话,一起回忆起天时峪农场的情形,李甜乘机向新任书记汇报了天时峪镇近年来在自己治下的变迁,还表示一定会在尙书记的领导下把她的家乡建设得更加美好的愿望。琳达落落大方却气质高雅、低言慢语而和蔼可亲的样子,使李甜相信两人一定会相处得十分投机。尽管李甜搜寻了脑际各个角落,也回忆不出当年与琳达有什么交往的地方,琳达却漫不经心地道出了一件往事。有一次,乐队在农场会议上演出,曲目中有吹奏乐《社会主义好》。当时是农机大队干部的李甜,演出结束后跟琳达提出建议,因为这首歌容易让人纠缠于姓社姓资的问题,不符合改革开放的现实和方向,最好在以后的曲目中能够删去。李甜还说:“社会主义好决不是吹出来的。”这在当时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见解,给琳达的印象特别深刻。琳达根据李甜的意见,向农场党委提出建议,经过一番争论,最后统一了意见,乐队不再演奏这支曲子。李甜自己却忘记了这件事。当琳达讲述这件往事之后,他不仅夸赞琳达的记忆力好,而且还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打心底里加深了对这位女书记的敬佩。然而,现在这幅场景,使得他突然怀疑起自己过去的判断。难道尙书记这个女人也是“小马上路嫌路窄”、“会做老虎会吃人”吗?他一时不敢多想,也没有时间多想。

会客室里一片寂静,众人都看着琳达,没有说话。大家的眼神在琳达和李甜两人的身上来回穿梭。突然,“咚”地一声响,有东西掉落在了地板上。原来,李甜的搭档、镇党委副书记、镇长庆叔和禁不住紧张,将手中的数码相机掉落在了地上,由于脚下是厚厚的地毯,相机落下后传来的是一声闷响。

李甜看着庆叔和弯腰拾起相机时的窘迫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骂道:“你这小东西,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冒,他妈的比我还紧张,把我的脸都给丢了!等他们走了,看我怎么修理你!”同时,他暗自告诫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刻,千万不能莽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定要拿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城府,沉着,冷静,顶得住,扛得起,坚持下去,前方也许是一马平川。

这时,邵丹会过意来,习惯性地用手扶了扶夹在耳际的眼镜腿,对琳达说:“尚书记,我马上通知电视台台长,要他们不要播放乐队演奏的消息!”接着,她转过身子,对庆叔和说:“庆镇长啊,你用不着扔相机,把里面乐队演奏的照片删除掉不就行了?”

到底是宣传部长,关键时刻显示出了过人的口才。平时在县里开常委会,只要是遇到难题,大家争论不休,或者是一言不发,一般都是邵丹出来说话打圆场,使会议得以继续开下去。不过,被人称作是“调节器”的邵丹,出身于干部家庭,谙熟官场规则,牢记着自己跟书记的位置差异,说起话来总是注意分寸,适可而止,特别是在公开场合,她竭力避免跟琳达站得太近。众人听罢邵丹的调侃,不由得笑了起来,也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李甜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杜传,一副求助的样子。杜传向他努努嘴,他顿时心领神会。

“哎哎,尙书记,您批评的对,我们确实考虑欠妥,欠妥,”李甜低着头,站在邵丹旁边,偷看了琳达一眼,表面上一副沉稳的样子。

“邵部长,电视台的柯筱圆不是来了吗?”琳达没有理会李甜,也不转变话题,进而吩咐邵丹道,“你叫她过来,还有那个摄影记者以及县新闻报的记者。”

邵丹闻声,立马走到墙角,背对着众人,拨打手机。很快,一个胖乎乎的短发女人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个扛着摄像机的瘦高个男人以及戴深度眼镜的新闻报记者翟思敏。

“邵部长,您找我有什么指示?”胖女人手拿一个记事本,径直走到邵丹面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胖的下属跟瘦削的上司站在一起,很不协调,两个“四眼”对视着,更显得滑稽可笑。李甜看在眼里,却没有心情像平常那样去取笑别人。

“柯台长,”没等邵丹答话,琳达开腔了,“是我找你们来。各位一起听着。今天上午,天时峪镇的欢迎场面,你们都看到了,感受到了,拍了照片,电视台还专门录了像。”

大家谁也没有说话。柯台长一脸茫然,张着嘴巴,看着琳达。邵丹冲着大个子记者摇手,示意他不要再拍照。

“李书记用不着这么快就做检讨。但是,我要告诉大家,这样做也太夸张、太浪费、太过份了!我们共产党人不兴这一套,因为它是花架子、表面文章,只能掩饰矛盾,粉饰太平!”

“哎哎,尙书记,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李甜涨红着脸,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

在场的人,除了张三柱之外,最年长的就数李甜了,因此一些人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怪怪的,一时想笑,却都不敢出声。李甜当然知道自己此时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但是一时又没有办法能够摆脱这种窘境,一向坚信“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他只得这样硬着头皮认错。

“你们知道现在网络舆论的厉害吗?”琳达左手提着手包,抬起右手把额头上的一丝头发往脑后捋了一下。“我告诉你们两个案例。江苏的一个县委书记,从北京开完全国党代会回去,县里组织一帮人,还有武警,到火车站搞了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安徽的一个县委书记,甚至搞了一个有全县公安、武警参加的阅兵式!你们知道搞这些东东的影响吗?上级领导会怎么想?群众又会怎么看?它对改进民生、维护稳定有什么好处吗?虽说我们淀西县已经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但是我们还不富裕啊,不能随意铺张浪费。另外,它还有搞个人崇拜的嫌疑!这些事,我们为什么要授人以柄呢?我可不想犯这样的错误,你们也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

听罢琳达的一番话,在场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邵丹回过头去,跟站在身后的刘先擢耳语了一下,刘先擢又会意地跟张三柱交换了一下眼神,张三柱的头点得更凶了。这样的案例都曾见诸于报端,他们理应知道其不良影响和后果。紧接着,大家又噤声不语,陷入一阵沉寂之中,纷纷把狐疑的眼光重新投向李甜,似乎李甜是个给县委书记有意设套的阴谋家,然而他的阴谋却被书记及时地识破了。在众人咄咄逼人的眼光下,李甜不敢直视任何人,俨然变成了一个猥琐龌龊之辈,比平时又矮小了许多。

“哎哎,都怪我平时上网少,学习不够,跟不上形式,因而考虑不周,还请尙书记海量。但我虚心接受,坚决改正,保证今后再也不干这样的错事傻事!”李甜有口难辩,只好委曲求全,虽然竭力保持冷静,低着头一个劲地说着违心话,但是他的声音用颤抖背叛了他。

“好了好了,我不再多说了,希望大家都长个记性。再说下去,一定会有人说我不识抬举,不通人情,不给面子。如果我不说出来,又会有人说我好这口儿,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嗨,做人难啊,做领导更难!”

“柯台长,你们听清楚尙书记的意思了吗?”邵丹对柯筱圆和摄影记者说,“关于天时峪镇乐队演奏的新闻,就不要报了,永远不报!”

“是,听清楚了!”进来后一直张口结舌的柯筱圆,现在终于回过味来了,连忙回答。

淀西县电视台是县委机关喉舌,直属于县委宣传部,但常常接受县委常委会的直接领导,因此有人笑称台里的领导上面有两个婆婆。自从三年前开播以来,由于在全县铺设了具有垄断性质的有线电视网,电视台已经成为县里最有影响力的媒体,每天晚上八点整的十五分钟“淀西新闻”有着一定的收视率。尽管紧跟领导,及时准确地报道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人的言行,尤其是书记、县长在会议上的讲话和在群众中的公开活动,是电视台报道工作的重中之重,但是如果领导有明确指示,什么重点报道,什么不该报道,电视台无论理解与否,都必须坚决照办。柯筱圆是记者出身,在担任电视台台长之前是县委机关报《淀西日报》副总编辑。多年的新闻从业经验使她学会了同时伺候多个“婆婆”的本领。既然两位领导都当面下了指示,一向胆小谨慎、惟命是从的柯筱圆岂敢违抗?

这时,透过高音喇叭,门外大厅里似乎在宣读着开会注意事项,意味着会议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杜传与琳达对视了一下,用手指了指手腕,暗示她注意一下时间,同时指了指隔壁礼堂。

“不仅不报道,还要把录像、照片统统给删除了!凡事都要讲政治,讲影响。你们宣传部门要以此为例,举一反三,不给这样的新闻任何机会,”琳达又强调了一句。

“我们一定照办,坚决照办!”柯筱圆又朝着琳达点了点头,用笔在采访本上急匆匆地做记录。

“邵部长,”琳达招手,要邵丹走近点儿,“不仅电视台,还有县里所有的媒体,包括报社、广播电台,都不得报道今天乐队的事儿。哦,对了,除了本县媒体,今天有没有上级媒体来人呀?”

“我看没有,都是本县的。尙书记尽管放心,我一会儿给他们都打个招呼,谁也不准报道这件事儿,谁出了事儿就追究谁的责任。不仅电视台,所有媒体有关今天这里的报道都得由我把关,”邵丹满脸严肃地说。

报社记者翟思敏站在柯筱圆的后面,一面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一面不住地点头。

李甜心里嘀咕着:交给翟记者的那首诗肯定得给枪毙了!不过,这样也好,就不用去跟翟记者要回那个稿子了,也省得死乞白咧地去求人家发表了。还好,上面的署名幸亏是蔡春兰,而不是自己,丢人的是那个小丫头。

琳达看了看腕表,对李甜说:“李书记,我们该进去开会了吧?”

“哎,是,是,他们点名完了吧?”说着,李甜就开脚往会客室里头走去,突然发现走反了方向,又赶紧折身回来,向着通往大厅的门口匆忙走过去。

邵丹看着李甜的狼狈相,又看了琳达一眼,忍俊不住地扑哧笑了一声。李甜没有笑,而是轻轻摇了摇头。琳达虽然也看见了刚才的情形,然而她却没有笑,也没有摇头,开始向礼堂走去,一副不怒自威的端正神情,令人肃然起敬。

其实,在邵丹的心里,却有着另外一种想法。她对琳达的做派实在是不敢苟同。她嘴里不敢说,心里认为,一个领导不应该当众指责部下,何况人家是这里的一方之长,不仅让人难堪得下不了台,更会损害自己的形象。即使是部下有许多不是,领导者也应该宽容大度,不该对大家颐指气使,彰显自己的权力和霸气。更何况,你自己对刚才的欢迎场面,不是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嘛,怎么可以如此喜乐无常、瞬息万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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