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伙房中间点着一只二十五瓦的白炽灯，灯泡的玻璃上又蒙着一层油灰，灯光就显得更加黄暗了。墙壁是稻杆泥墙，虽然批了一层石灰砂浆，但并不雪白。这间房子建了五六年了，有的地方外墙石灰砂已经脱落了，露出了稻草。尤其是厨房部分，被锅灶的烟火熏的黑不溜秋的，灯光照到这边，就像是强弩之末，走到这边，就和在外面没有灯光差不多。海生摸黑一边洗冷水澡，后面猪栏里的猪一边拱来拱去，“哄哄”地叫。洪家养了两头猪，已经有两百斤重了，猪吃得多，老洪两公婆又要上班，就更忙了。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养大的猪可以卖给厂里，会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老洪就盼着养猪搞副业挣些养老钱，小孩书读得怎么样，他从来就没过问过，他自己读没两年书，现在海生初中毕业，又上了高中，他认为他已经尽到了做父母的责任。他小时候，想读书没书读，父母扔下他和姐姐到了南洋去，开始的时候有钱寄回来供他读书，可读了两年就没钱寄回来了，他只好给人家放牛挣口饭吃。老洪没想到，小孩子现在上学学费，都是国家免费的。海生一个学期的报名费也就是十块，初中以前，一分钱都不用。海生读高中的费用，主要是伙食和买些日常用品，一个月三十斤的粮票，加上十五块钱现金，已经足够了。粮票不用买，农场的小孩按照岁数每月定量供应，像海生读高中，每个月是二十五斤粮，从厂司务长那里转换拿粮票，不够的从家里其他人那里扣。家里人吃的，就只好省着，靠其它的杂粮补充，或者到市场偷偷买些米回来，这样家里的粮食才够吃。

这天晚上，海生洗了澡熄了灯就上床睡觉。已是十二月上旬，到了下半夜，天气有些凉。海生睡着到了三更天，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朝他家的伙房走来，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一会儿他清晰地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像是在商量怎么偷他家的猪。他听见了他们在撬门的声音，他忽然感到紧张起来，但他并不害怕，立刻爬起床来，从床边拿起一根木棒，突然冲到外间，看见房门打开，这时忽悠一下就自动关上了。海生被吓出一身大汗，明明亲眼看见门是打开的怎么会自动关上，莫非是有鬼。他不相信鬼，他相信是小偷，要来偷他们家的猪。他双手紧紧抓住棍棒，举起来，对着门大声喝道：

“出来，我不怕你们这些小偷。”

他见门外没有动静，继续喊道：“抓小偷啊，抓小偷！”

他在给自己壮胆，用手试着拉开门，却拉不动，门闩着如何拉开？他打开门闩，拉开门往外看去，突然一束手电筒光向他照射过来，他的双眼瞬间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他忙闭上眼晴，口里喊道：

“我不怕你，小偷！”

“是我，海生，我是老温叔。”

老温叔是厂里守夜的保卫。他挪动手电筒光照别处，海生睁开眼，借着亮光一看，果然站在自己跟前的是老温叔。海生说：

“老温叔，我看见小偷了。”

“我知道。我刚好巡夜走到你家附近，听见了你的喊叫声，我就马上赶来了。外面没看到有小偷，你让我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小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