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抬起头，他的眼中仍含了淡薄的笑意，那样的神情彷如神魔拈花而笑，俯视众生，说不出的淡然，要命的是，看久了，你会觉得他的笑中隐藏慈悲，进而相信他的话。

极力睁圆一双明澈的乌眸，她微微仰起头，那一瞬间，心似明镜，映得出身周暗暗飞舞的无数纤尘，他的眼神温柔极了，恍如前世今生蓦然回首的无数个照面，微微弯起的唇形沾染了些许羞涩，黝黑明亮的瞳仁总藏了一份莫名的忧郁与沉思。

心底深处住着个静若处子的单薄少年，腼腆无害的抬眸朝她浅浅一笑，那笑颜总是藏着化不去的忧郁与慈悲，看得她遍体生寒。

雪色窗纱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宛若西岭千秋雪。纤指微曲，轻轻敲打着窗台，眼神沉静如水，纤叶蝶自镜中看见一袭淡粉江绸绉纱的冰冰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描眉，侍女百合认真打理着她那一头乌黑若缎的秀发。

“小姐的眉其实不用画，黑得正是好了。”侍女幽兰细细打量了她的五官后，忍不住劝道，冰冰闻言手中的眉笔一顿，凝视镜中的自己，忽地一叹，又拿过唇线细细描摹唇形，但不知什么缘故，她的手一直抖得厉害。

幽兰只道老爷临时通知要来，她太过欢喜所致，眼见着那唇形实在糟糕，正待接过唇笔，却见她又涂抹起唇膏来。

深秋黄昏，暮色不知不觉中掺杂了庄重的彤黄色调，不小心，掺多了少许，就显出几分凝重的萧瑟。

男子俯瞰碧水，神情似有几分罕见的随意，晚风舒缓，他的语调也是前所未有的低沉，“等发现自己爱追忆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正老了，有些事追不回，有些人留不住。”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彷佛初睡刚醒的样子。

冰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纤叶蝶垂下眼睫，诧异自己这会居然还笑得出来。

华然绽放的壁灯冲淡了光明，洗静了昏暗。一种有别于白日的暧昧橙黄自昏晕的光线下延伸出来，连空气中都多了淡淡的思夜菊的味道，白色窗帘扬起一线，纤叶蝶隐在窗角，面朝窗外，眺望碧水。

“怎么呢？”

隐隐闻得无声啜泣，纤叶蝶好奇地侧转身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从冰冰的眼眶砸下来，男子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冰冰轻轻摇头，长长的眼睫上泪痕犹在，微微泛光。男子伸手轻轻拭去她眼睫上的残泪，正待开口相询，眉峰微敛，他推开了她。

冰冰自地上侧转头来，看着他，眼中波光隐隐，泫然欲泣。

男子亦软在地上，看向她的目光却出奇地平静，平静得让纤叶蝶都不自觉退回窗角。

“为什么？”他问。他的嗓音濒临破裂的边缘，近乎一字一句。

“我听说你把他给了兰亦安，我要你放人。”她的泪一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不止，她蓦地抬高音量，“我要你放人！”后面的话已是在吼了，她直视他的目光，“你其实可以杀了他的。”

“你为了他如此待我？”片刻恍惚后，他的嗓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和平日说话并无不同，纤叶蝶却窥见他眼眸深处的那道裂痕，有一种以她的年龄还难以体会的情绪一闪而逝。

有种悲伤地无力感凝在他的眉峰间。

她忽然泪流满面，嗓音中的温柔荡然无存，破碎得近乎沧桑，“我答应一辈子都待在你身边，我答应再不去招惹任何人，你可不可以放过他？”

他缓缓勾起嘴角，破碎如花的笑仍嗜血，他说，“要是我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