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娣的心里慌慌然、惶惶然,有点后怕。她想躲到蚊帐里,好好地想一想才遇上的事。刚才,在张和祥的宿舍里,她是半推半就的被师傅拉进男女关系的大门,开始时很害怕、害怕有人闯进去,那她可就丑死了,就再也没脸见人。好歹是跑出来了,也没有人看见她由张和祥的宿舍里出来。
曾经有过好多回,她想象过男女在一起可能做的事。可是囿于这方面有限的知识,她没法猜想到有情的男女到一处时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会做些什么事。看不到这方面的书,杂志上都是关于如何革命的事,如何教人斗私批修,教人如何与思想中不好的不雅的一闪念斗争的事,有限的公开放映屈指可数的几部电影,所出现的男女除了说工作还是工作,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现在,她终于经历过了有情男女单独在一处会怎么样的事。弄明白了,却又紧张得要死。紧张过、害怕过,怕被人发现,担心弄得像来春风和简素云那样人人皆知。好歹躲过了这一劫。现在,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害怕,新的担心,会不会怀孕?
回到宿舍,眼前的场面叫她感动,也叫她有点为难。比她晚进厂的几个姐妹在等着她开饭呢。
“童姐,你去哪了。我们烧了菜,在等你,给你祝贺呢。”
童小娣的脸上展开一笑,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你吃过了?”
“再吃点吧。是我们的心意。”
刚才,童小娣吃得并不多,肚子没饱,可这会,她没有心情再吃什么,什么也不想吃。可是,不好抹大家的面子,姐妹们这么看得起她。她只好坐下,大家热热闹闹地说着祝福词,先后给她敬酒。
象征性地应了一圈酒后,童小娣说她今天不舒服,头痛,想早点睡。同室的姐妹们已经看出童小娣的心不在焉,脸色也不是很好,也就没有再勉强。
“你们吃吧。我从来不喝酒的,今天喝了这么多的酒,头疼得厉害。我想睡了。”童小娣没有脱衣服就上了床,放下了蚊帐。
童小娣上了床后,同室的几个姐妹相互用眼睛在说话,意思都在眼睛中写了出来:童小娣今天是怎么了?
也是,转正是学员们巴望的喜事。在这值得喜庆的日子里,童小娣却是这种状态,难免叫大家不解。
童小娣十六岁时,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由上海到了内地这个地方,好不容易被招工到了工厂。自从跟上了张和祥这个师傅,她渐渐地有了一种安全感。她在上海那个家,父母虽然不曾打骂她,但也没有多少爱给她。她在家中经常被冷落,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很听话的,也很勤快,可是父母把爱都给了弟弟。她虽然不生父母的气,也不怪弟弟一个人夺去了所有的爱,但心里总有点别扭。她恨自己是个女孩,女孩总是不被重视,重男轻女是一种社会现象,她不能怪父母。
她一直感到很孤独,直到跟在张和祥后面当了徒弟,才感受到一种被人照顾的温暖。张和祥是她的师傅,在相处的日子里,渐渐地,她觉得师傅又有点像是她的兄长,她也就对张和祥多了不少的依赖。先是工作上的依赖,后来就发展到情感上的信赖。她只是想多跟师傅在一起,说说话,谈谈心,但没有想到会发生体肤之亲,那一刻叫她痛得要死,痛得差点昏过去,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张和祥上了她的身子后,她想恼、想骂的,可是恼也不是,也骂不出口。
现在,自己的处女之身让师傅给破了,她不得不想今后的日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童小娣懂得女孩早晚是要嫁给一个男人,现在,她知道自己要嫁的这个男人就是师傅张和祥了。张和祥虽然长相一般,但上进心很强,是个进步的青年。想到这,童小娣刚才萌生的怨恨化为乌有,脸上浮起笑容。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童小娣有了这个想法后,心里也就坦然了。她又想到会不会因为这一次就怀孕上了。婚还没有结,如果就怀孕,那可是丢人现眼丑死人了。想到这,她用手在胳膊窝里摸了摸。在她的想象中,女人要是怀上孩子,肚子会大的,到了大得不能再大的时候,孩子就会从胳膊支窝里生出来了。这时她要研究的是,如果真的会怀上,现在不怀,以后怀,会由哪一边的胳膊窝里生出来呢?
童小娣这方面的无知,不能怪她,那时,会有谁教她懂得这些,没有!不知不为怪。好在后来,她亲自操练了一回,生了一个女儿,这才明白当初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可也正是她懂得了这些为人的基本常识之后,却又留下了让人耻笑的奇耻大辱。